在外星環的其他地方,問出這樣的問題,多半隻會引來一陣嘲笑。對他們來說,所謂帝國,不過是一個遙遠而抽象的符号。
法官有一瞬間的錯愕,但他反應得很快,聲音依舊沉穩莊重:“當然。我們的總督由帝國任命,我們遵循帝國法律,擁護帝國及其憲法。”
孔蘇的目光在法官身上停留片刻,緊接着,他慢慢地轉向法官身旁的書記員,“我可不記得帝國的法律有這麼一條──未經審訊先行拘押。”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艾瑟,沒有多餘動作。
艾瑟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确實會背帝國憲法,畢竟那是他從小到大在無數莊嚴典禮上聽到的背景音
可是,在這裡一字一句地背誦,未免太荒誕了......
身體先于意志做出反應,艾瑟站在台下,像是在聖壇上複述神谕:“帝國憲法第一章第三條:‘任何帝國公民,在未經公開、公正審判前,不得遭受非自願之人身限制。’”
空曠的大廳裡,這句話像利刃一樣劃破平靜,直直地落在了高高在上的大理石桌前。
空氣驟然凝固,兩個穿着制服的雕塑交換了一個眼神,與此同時,他們身上的束縛消失了。
艾瑟悄悄吐出一口氣,稍微活動了一下手指,他沒想到,帝國憲法的威力居然這麼大。
孔蘇像早已預料到這一切,嘴角揚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他朝法官微微點頭,“看來,您是個還願意對帝國負責的好公民。現在,我們可以以平等的身份好好談談了嗎?”
“我走的那條路,是銀河官方地圖上标注清晰的正規商路,所以,如果這也算非法入侵,那恐怕銀河系裡,每年得有幾萬艘貨船犯同樣的罪。”
孔蘇頓了一下,繼續道:“當然,還是您想說,這裡已經不歸帝國管了?那我倒能理解,隻是想聽您親口承認。”
法官沉聲回應:“我們處于邊緣地帶,擁有一定的自治權。”
他銳利的看向孔蘇,“這意味着,某些情況下,地方管理機構擁有更直接的執行權,而中央的法規需要根據當地實際靈活調整。”
“所以您的意思是,帝國的航線圖是錯誤的。”孔蘇說。
“航線圖基于現有數據制作,若存在誤差,絕非有意為之,而是因外星環複雜多變的環境所緻。”
孔蘇冷笑一聲:“所以,連帝國都沒辦法掌控的東西,卻讓我們承擔全部責任?”
艾瑟聽着他們的對話,這座自诩龐大的帝國大廈,在他腦海中逐漸崩塌。帝國對外星環的掌控力竟已低到連星圖都出錯的程度。
他腦海中一個念頭猛然閃過,孔蘇是外星環人,怎麼可能不知道真正的航道?一路上他不斷校準航線,很可能是故意為了走這條錯誤的路線。
艾瑟突然有些發冷,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遠比他想象中危險得多。
法官的臉色終于變了,原本克制又肅穆瞬間崩裂,皺紋繃緊,聲音陡然拔高:
“夠了!你在詭辯!”
他語速極快,字字铿锵:“你們擅闖本地内部航道,擾亂秩序,這些事實擺在眼前,任何言語都無法否認這一違法行為!”
孔蘇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語氣卻冷得像結了一層冰。
“您終于承認了,帝國的法律在這裡并不适用。那麼現在,可以使用外星環的規則了吧?”
艾瑟隐約感受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目光,擡頭便與孔蘇的視線相遇,那是一個安撫的眼神,就在這時,孔蘇低聲說:“即使是厄洛斯的行商長,也要接受你們的審判嗎?”
艾瑟敏銳地感知到法官心神微微一顫,那原本如同岩壁般冰冷堅硬的心靈,竟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他立刻把自己的精神場如潮水般鋪展開來,趁那道裂縫尚未閉合,猛地紮了進去。
他輕輕一推,那點慌張頓時被放大成實實在在的恐懼。
在外星環,皇帝的名頭比不上□□響亮,這些地頭蛇的勢力很強,厄洛斯是其中最危險的幾個之一,可謂是惡名遠揚。
因為衆所周知的原因,法官不會不知道,在他們的很多鄰星,商會的會長和總督沒有任何區别。
外星環的生存法則非常簡單粗暴:弱肉強食,強者為王。熒惑雖然不算是什麼物産豐富的星球,但是非常富裕,還有少量的綠洲,仍然是厄洛斯人夢寐以求的家園。
這種“肥肉”生存的第一原則從來都不是擴張,而是隐匿,不然也不會大張旗鼓地審判非法入侵者。
法官目光閃爍了一瞬,臉上的每一條皺紋仿佛都被撕裂般扭曲。
孔蘇朝艾瑟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狡黠笑容,帶着一種贊賞的意味。
艾瑟緩緩地移開視線,不知道為什麼,暫時有點不想理他。
“你沒有證據。”法官說。
孔蘇不置可否道:“證據?别忘了,我的飛船還停在軌道站上。如果兩天内我未歸,第三天阿瑞斯就會迎來一支艦隊。”
法官抓住了重點,“你們竟然私自制造戰艦!”
這時,法庭大門驟然開啟。還未見人影,一道輕快的女聲已然響起。
“真是一場别開生面的審判,法官大人,您為何不早些終止這場鬧劇呢?”
兩側的人齊齊半蹲行禮,齊聲回應:“大人。”
連法官也從座位上站起,向她深深鞠躬。她的話語雖帶着諷刺的意味,卻恰到好處地為法官解了圍。
“法官大人,還有無數更重要的案子等待您的公正裁決。”她輕輕滑動手中的光幕,“比如這個——797号公寓7樓5号,未在規定時間内産出嬰兒。若不嚴懲,恐怕其他公民也會效仿。”
法官謙遜地應道:“好的,大人。”
她已步至庭前,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最終直視艾瑟,“至于兩位客人,第一公民會接待你們,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