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剛下了雨,今日陰涔涔的又下起雨來。
灰蒙蒙的,叫人看不透天際。
涼少荇看着漏壺箭杆上的刻度,有些頭疼:“人又在正殿候着了?”
自從秀女們得了封,便依着後宮規矩每日來慈甯宮請安。
早晚各一回,從未落下。
平白多了這麼樁難纏事,她是整日整日的睡不好,眼底隐見青黑之色。
翠笙将金雀兒祖母綠珠花别在發間,又選了對顔色相近的水珠形墜子給涼少荇戴好:“娘娘,後宮嫔妃給太後娘娘每日請安是本分,更是孝道。”
“每日都來,還來得這麼早。”她眉間帶着困意,說話也沒什麼生氣,“就不能隔幾日請一回麼?”
按常理,後宮之中但凡能坐到太後這個位置的都是上了年歲的女子,歲數大了不光少覺,理事一則也跟家常便飯一般熟練。
可當今太後不同,如今還不過是個心性活泛的年輕姑娘。
小娘子多半嗜睡,也沒那穩重心思。
翠笙自然理解太後的苦楚:“娘娘若是覺得晨起困難,不如和娘子們說一聲,往後隻晚膳前來請安。”
“嗯,也行。”
雨還在下,下得比早前還要大。
翠笙望着外頭的雨勢,趕緊招呼昌景來近前:“去給娘娘準備鳳辇。”
昌景匆匆應下就跑,沒跑出兩步翠笙又在後頭喊了句:“雨太大了,别忘了裝上雨簾。”
“哎。”昌景應着跑遠了去。
一番忙活,涼少荇總算坐着鳳辇到了正殿。
到時,嫔妃們正在閑聊。
“姐姐腰間的禁步可是牛黃玉?”說話的是大理寺丞晏世孝之女晏妼柔。
“妹妹居然識得牛黃玉?”田襄不屑看她一眼,得意摸了摸禁步上的穗子,“我爹是戶部侍郎,但凡入庫皇宮的寶物我見過的不知凡幾,不過妹妹……”她刻意拖長了調子,陰陽怪氣,“妹妹又是從何處見過這等稀世美玉啊?”
晏妼柔面色一紅,帶了絲羞赧:“姐姐說的是,妹妹自是沒機會見識這等寶物,隻是在書上見過。”
田襄面上得色更濃:“想你也是沒見過。”
“我當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左右不過一塊玉罷了,也犯得着你們為此多費唇舌。”柳依賢英秀的眉梢微微上揚,臉上卻并無多餘的表情,仿佛說這話隻是一時興起并不為針對别人。
晏妼柔感激看了她一眼,後者沒什麼反應。
田襄在家一向驕橫,被人下了面子心裡自然不舒服。她看着柳依賢譏諷一笑:“聽姐姐這話是見過不少名珍古玩了?”
“那倒沒有。”柳依賢神色淡淡的。
田襄一聽心中愈發得意。
隻是,下一刻得意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家父是兵部侍郎不管戶部。”柳依賢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一眼,“想來這滿朝上下也隻有戶部侍郎才有拿國庫珠寶回家賞玩的習慣。”
這話,便是在說戶部侍郎渎職了。
一頂帽子扣下來,往小了說是假公濟私,往大了說便是玩忽職守。
田襄面色一白,待要争辯,涼少荇由翠笙扶着進了殿内:“都來了。”
幾人趕緊起身作禮,方才的口舌之争自動告一段落:“太後娘娘。”
“都坐吧。”
“是。”
方落座,田襄忍不住看向上座,心中不由慨歎。
太後娘娘生得冰肌玉骨,當真是個萬人豔羨的美人胚子。在座幾人雖不是什麼天香國色卻也都是周正養眼的好相貌,可在太後跟前立時相形見绌,真是比不得。
也難怪先帝見了人一面就要娶回來當皇後,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就是今上見了也難保不動心。
不過好在她現下已是太後,是皇上名義上的母後,不然可叫這後宮的姐妹們怎麼活?
“太後娘娘。”田襄站起身來,身邊的宮女将一個精緻的木盒放在她手中,“前幾日父親入宮探望,給嫔妾帶了幾顆上好的南珠。嫔妾想着這雖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鑲在妝奁外頭還是能看的,就自作主張給太後娘娘帶來了。”
“有心了。”涼少荇看向翠笙,“那就收下吧。”
翠笙上前接過木盒,田襄笑得開心,随即唇邊的笑又暗了下去,抱怨道:“太後娘娘,我們幾個姐妹都冊封好些日子了,皇上卻從未來過我們的寝宮……”
她欲言又止,眉眼間一派委屈。
涼少荇看向其餘兩人,柳依賢和晏妼柔都沒搭腔,想來此事不會有假。
冊封诏書都下了小半月了,皇上居然還沒有寵幸後宮麼?
可禦醫不是說皇上體内陰虛陽亢,急需疏解麼?
眼下後宮全是得了封的娘子,皇上臨幸她們名正言順,怎會一拖再拖?
莫不是近來政務繁忙不得空?是了,肯定是這個原因。
“皇上日理萬機,國事繁重,想來是臨時不得空。”涼少荇朝她們安撫一笑,“等回頭哀家會提醒皇上,都放心吧。”
“多謝太後娘娘!”
田襄得了涼少荇的話作保心情大好,晏妼柔垂眉斂目一臉嬌羞,至于柳依賢還和之前一樣沒什麼表情,似乎此事與她無關。
涼少荇輕撥茶盞壓了口茶:“你們剛入宮想來有許多事要一一适應,往後若無必要隻晚膳前來請安便可。”
既然太後娘娘都親口發了話她們也沒有不應的道理,幾人垂首應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