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涼少荇腦袋有些暈。
“娘娘,昨日……”翠笙着實不知昨晚在寝殿中發生了什麼,隻知皇上進殿待了半柱香左右,而後出來,怒氣全消,嘴角還挂着零星笑意,“昨晚……皇上沒對您怎麼樣吧?”
涼少荇尚未完全醒神:“皇上?皇上怎麼了?他昨晚來過麼?哀家怎麼不知道?”
翠笙不解看她:“娘娘,昨夜皇上黑着臉冒雨而來,奴婢瞧着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哀家沒見到皇上啊!”她絞盡腦汁回憶,終于查出了一絲蛛絲馬迹,“昨晚電閃雷鳴駭人得緊,哀家記得叫你牽着哀家的手陪哀家睡覺。”
“睡……覺?”翠笙不可思議睜大了眼,“娘娘,昨夜奴婢并未入殿。您口中的奴婢……怕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皇……皇上?”她不可置信看向翠笙,“怎麼可能?”
“娘娘!”留意到她嘴角暗紅的痕迹,翠笙驚呼出聲,“您的嘴怎麼了?怎麼破了?”
她怔怔看向鏡中,唇上不知何時添了一道傷:“不知道啊,昨日就寝的時候還沒有,瞧着像是嗑的,不會是哀家不小心碰到了床柱吧?”
“娘娘……”傷口不大,卻是啃咬過的痕迹,翠笙欲言又止,“這傷痕……”
“怎麼了?”
翠笙心中惴惴又不好明說,隻委婉道:“瞧着像是咬的,或是……吸的……”
“難不成是哀家睡覺時不小心咬到了?”涼少荇面露惱色,“隻能用深色的口脂遮一遮了。”
“娘娘……”既然娘娘沒理解她話裡的言外之意,翠笙隻好挑明,“您這傷或許是皇上弄的。”
“不是說咬的或者吸的麼?”她有些納悶兒,“皇上無緣無故咬哀家做什麼?”
對上翠笙别有深意的目光,她突然頓悟:“你是說……說皇上……他……”涼少荇面皮薄兒,當着旁人實在難以啟口說出那個“親”字。
隻是,現下兩人都心知肚明,昨日風雨張狂夜,向來冷清冷性的帝王究竟做了什麼。
上過早朝,寥深留下幾名要員議事。
無非是關于官員政績考核,秋後狩獵以及南下出巡相關事宜。
政績考核秋後狩獵兩樁官員各抒己見為君分憂,氣氛尚算融洽,隻是到了出巡一事生了龃龉。
多數人不同意皇帝南下,隻有一小撮兒同意,覺得出巡一舉意在宣揚國威考察民生,實為必要。
兩方各抒己見毫不相讓,鬧了個臉紅脖子粗。
戶部侍郎田闊扯動肉乎乎的腮幫,對着皇帝的方向恭敬拱手:“皇上千金之軀何等尊貴,南下出巡且不說一路兇險,再者膳食不比宮中,萬一傷了龍體恐危及我朝社稷。”
“逆臣賊子現今龜縮雲南,我朝将士兢業守國又英勇無畏,一路兇險……田大人此話從何而來啊?”對上田闊抵觸的震驚模樣,姜少琮全當看不見,“田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若是憂心聖上膳食想來必會從中平衡為聖上排憂的。”他面色淡然,說話不緊不慢卻聲聲擲地,“皇上南巡的款項不如就從戶部撥,如何?”
偌大一個高帽扣下來,溜到嘴邊拒絕的話被他生生咽下。這個節骨眼兒上說此事他辦不了,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深不可測的聖意了。
南下出巡雖是體察民情關注民生的大益事,可畢竟新皇登基根基不穩,又加柬王逃竄在外對帝位虎視眈眈,南下路上便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但凡帝王稍加權衡定會否了這提議。
田闊巴巴瞅着禦案的方向等待聖裁。
帝王端坐禦座之上,神情寡淡心思不顯。
片刻後,有了定論。
“田愛卿,出巡一事就由戶部安排吧。不用太過費心,一應所需折成現銀交由右都禦史查驗即可。”
以往帝王出巡會帶現銀但不多,衣食住行所需之物才是大頭。帝王現下當面索要現銀想來南下出巡一事未必會落實,借此由頭填充自己的私庫才是實質。
這話,又不能明說。
當着要臣的面兒揭皇上的短,怕不是嫌命長。
田闊啞然一愣:“……皇上,戶部近來……”
“田愛卿也知道,先帝耽于享樂國庫早已入不敷出,如今朕也隻能倚仗田愛卿了。”
帝王一頂更大的高帽戴下來田闊隻覺被壓得頭暈眼花心慌氣短。
戶部雖掌賦稅卻也遠沒有外人想得那般是個肥到流油的美差,畢竟先帝在揮金如土這方面熟練得如同穿衣吃飯,往年内務府的窟窿戶部不知被逼着填了多少。可如今帝王認定他能扛起此事作為臣子便不能太駁他的面子。看來這回得将往年扒拉進自個兒兜裡的倒些出來,田闊強撐一臉的體面疼得肝兒顫,:“有皇上這句話,微臣定當鞠躬盡瘁……力圖……為君解憂……”
姜少琮冷哼一聲。
田闊老臉一抽幾欲罵人。
“田愛卿許久未見修媛了吧?今日天氣正好,待會兒就随歲榮去吧。”
打個巴掌給顆甜棗兒,皇上還算有點兒良心。田闊聽罷,皺巴的眉眼緩慢舒展開來:“臣謝過皇上。”
“皇上,太後來了。”殿門外,小火者低聲通傳。
“知道了,引太後去偏殿,朕稍後就到。”
她來了。
姜少琮原本冷硬的側臉瞬間緩和,月餘未見不知她是否一切安好。目光難以控制地飄向殿外,卻隻覓得一片粉藍色衣角。
衣角輕揚,似裹了蜜香,甜得人心神俱蕩。
“今日議事到此為止,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