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本桀未及而立她就視他如父,那麼自己呢?三十而立的年紀,在她眼中是不是可堪稱一句叔父?
歲榮眼瞧着聖上神色幾番變換,不敢擅自揣測聖意,隻悶頭縮肩當個啞巴。
良久,帝王晃似終于悟透面色還是和緩了些:“官庫裡近來可有什麼新鮮物件?”
金口一開歲榮立即頓悟:“新鮮物件自然有,前段日子淮北王進貢的八寶玉龍攢盒奴婢瞧着很是精緻,太後定然喜歡。”
“嗯,就拿這個,明日差人送到慈甯宮。”
“是。”
“還有,去禦膳房安排幾道女子喜好的小食送到慈甯宮。”
“是。”
寥深神色微頓:“讓禦用監連夜趕造幾台冰鑒明早一并送過去。”
“是。”
隔日晨起,涼少荇看着敞廳裡眼花缭亂的物件兒驚了眼。
有精緻稀罕物件,也有香氣四溢的吃食,好些她都叫不上名兒來。
除了這些,還多了幾台冰鑒。
“這是……”
侯在一旁的小火者躬身上前:“太後娘娘,這些稀罕物件和小食都是皇上差奴婢送來的,冰鑒也是連夜趕造的。”
“……”她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可是有什麼說頭?”
“娘娘替皇上辛苦看顧後宮是莫大的功勞,皇上說了這些都是太後娘娘應得的。”小火者走到一邊,指了指擺在最上頭的物件兒,“這是八寶玉攢盒,是聖上專門為娘娘挑的,最是精緻費心,娘娘請過目。”
物如其名。
攢盒是青玉質地,色澤光潤通透,是一等一的好玉。攢盒上紋着寶瓶、寶蓋、雙魚、蓮花、右旋螺、吉祥結、尊勝幢、□□佛教八寶。
用料上乘,寓意也好。
“代哀家謝過皇上。”
小火者恭聲應下,回去複命去了。
涼少荇望着滿滿當當的一桌東西,心裡納悶:“這後宮哀家也沒怎麼出力,皇上怎的這般客氣?”
“娘娘。”眼看自家主子實在是不開竅,翠笙隻好明說,“皇上都做到這份兒上了,難道您還沒看出來麼?”
“看出什麼?”
依照翠笙對太後的了解,她曉得太後在男女之事上反應慢,好多她這個做奴婢的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來的事自己的主子總也瞧不清,糊塗得厲害。
可如今皇上将心思都擺在了明面兒上她不得不提醒娘娘了。
她迅速看向周遭,見除她之外再無旁人近身,這才壓着聲氣兒道:“娘娘,皇上他對您起了心思。”
涼少荇訝然出聲:“什麼?怎麼會?”
“怎麼不會?娘娘您想皇上既充盈了後宮為何遲遲不臨幸娘子們?”
“那是他……身體欠佳?”
“娘娘,您就别再自欺欺人了。”翠笙耐着性子柔聲解釋,“皇上正值壯年又有陰虛陽亢之症,可皇上一直未寵幸後宮。不光如此,但凡得了空皇上也從不往娘子們的住處去,回回都來慈甯宮用膳。”
涼少荇一臉迷茫,紅唇半張,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娘娘您再想,但凡有人同您親近,不論是右都禦史還是将軍,皇上哪回不跟您鬧脾氣?”翠笙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娘娘認清現實好提前想好應對之策,見她神情苦惱又于心不忍,但此事早些說開對娘娘總歸是有益無害,“皇上他喜歡娘娘,隻要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是娘娘您生性單純又對男女之事太過粗糙這才一直沒發現皇上的心思。”
刹那間,敞廳裡靜得吓人。
外頭日光漸濃,灼熱的暑氣漫上樹梢檐角鼓起炙人的熱浪,饒是兩面通風的敞廳都悶得人難受。
翠笙靜靜等着主子出聲。
良久,低低的啜泣聲自耳側響起。
一聲一聲,柔弱可憐。
翠笙驚慌擡眼,眸子裡撞進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娘娘……您,怎麼哭了?”
“翠笙,哀家該怎麼辦?”涼少荇眼淚直流,覺得十分可憐,“哀家可是太後啊,皇上若是執意于哀家,那可是違逆人/倫之舉。哀家隻想安度一生,不想惹上這些糟心事,更不想背上魅惑君主的惡名。”
是啊,自古以來女子最是無辜。
若是兩情相悅未行大禮便私行周公之禮,在世人口中女子便是不知廉恥,男子卻隻是被蓄意勾引的無辜名聲。
遭人唾罵的總是女子。
尋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何況萬人之上的帝王。
帝王太後有染,即使是帝王一廂情願到了世人嘴裡便是另一番說辭。
什麼太後罔顧人/倫,什麼妖女禍國媚君,什麼此女乃天降災星……
無一例外,遭人诟病的總是女子。一個弄不好,搭上命都是輕的。
也難怪太後這般絕望。
“娘娘,此事未必就如您想得那般遭。若是皇上對您真心定會為您考量,您所擔心的這些皇上都會為您一一擺平的。”翠笙捏着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淚珠,“最緊要的是,娘娘,您是怎麼看皇上的?”
涼少荇紅着眼眶看過來,似是沒明白這話的意思:“怎麼看皇上的?”
“對,怎麼看皇上的?”翠笙握着她的腕子,一字一句問,“您喜歡皇上麼?”
喜不喜歡皇上,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想過。
兩人身份擺在那兒,這種事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裡。
見她還在遲疑,翠笙又好心補了句:“若您隻把皇上當作尋常男子看待,您……喜歡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