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鹽下單買了一瓶褪黑素和一大包食物,在公寓睡了吃、吃了睡。
期間偶爾清醒的時候處理一下店東群和經紀人群的事務。
昏天黑地地過了整整兩天。
周五晚上,她發現袋子裡隻剩一塊面包和一罐八寶粥,在流理台前站了幾分鐘後,看了眼時間,七點過,她擡手理了理睡得蓬亂的長發,覺得應該收拾一下出去吃個飯。
她簡單洗把臉、刷個牙,随手從櫃子裡抓了件連衣裙換上,往頭上扣了頂鴨舌帽,手機往兜裡一揣就出去了。
把門一開,沒想到在走廊上和李荷撞個正着。
蘇鹽有點懵,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十九樓沒錯,李荷不住這層,她沒有這層的樓層卡照理說應該進不來。
但她沒當回事,興許李荷在這層有朋友也說不定。
正要往門禁那邊走,李荷忽然開腔了,“你在啊?看見我媽給你發的消息了嗎?”
蘇鹽一愣,“……常老師發什麼了?”
李荷以為她在裝傻,或者說耍大牌。
她皺眉道:“你沒手機?不會看啊?!”
蘇鹽習慣了李荷無理取鬧的姿态,也沒心思理會。
她一邊開了門禁,一邊拿出手機。
李荷感覺被無視,臉上頓時出現憤懑的表情。
她快步跟上蘇鹽,本想發作,但不知為什麼又忍住了。
“你看見了嗎?”李荷問。
蘇鹽按了下行鍵,站着等電梯來。
也正好點開微信。
常老師:小鹽,今天晚上聚餐一起來啊。
這條消息接收于八個小時之前,也就是說常老師是上午發給她的,她微信消息太多,被覆蓋了。
蘇鹽點一下頭算是回應李荷。
同時低頭打字:抱歉常老師,我才看到。我就不去打擾了,祝你們用餐愉快。
點擊發送鍵。
下一秒,“咚”的一聲響起。
蘇鹽下意識轉頭,李荷剛要擡手去看一直拿在手裡的手機,注意到蘇鹽的目光,一頓,又把手放下了。
“看什麼啊?”
李荷不滿。
蘇鹽就轉回臉,走進電梯。
李荷卻急了。
在蘇鹽背後匆匆看一眼手機,也進了電梯間。
“為什麼不去?!”
理直氣壯的質問口吻。
“……”
蘇鹽心說你要不要隐蔽點。
拿着常老師的手機假裝是常老師給她發信息,但凡裝得像點呢。
李荷見蘇鹽不說話,後知後覺自己暴露了。
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
“我媽讓我上來叫你。”
過了兩秒,蘇鹽才應了個“哦”字。
李荷:“……”
電梯快速往下降落,很快就要到五樓,李荷催促蘇鹽,“到底去不去你說啊。”
“不去。”
蘇鹽答得利落。
李荷咬住下嘴唇,雙眼盯着蘇鹽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然後她忽然“呵”了一聲,“迦汀哥也來了,你真的不去?”
蘇鹽靜靜站着,李荷小心從前面的轎廂金屬牆壁觀察蘇鹽的表情,哪知她微微垂着眼,表情淡得像一張白紙,根本沒把李荷的話聽進去的樣子。
李荷快被氣炸,心裡急得跟什麼似的,但又不能強行把蘇鹽擄走。
眼見着電梯在五樓停靠,她丢下一句,“自命清高、裝神弄鬼的騙子!迦汀哥倒了八輩子血黴才遇上你!”
電梯門開了,李荷走了。
蘇鹽餘光掃見她氣沖沖的背影,很快收回了視線。
她到樓下,站在公寓樓前的斑馬線前等紅綠燈。
白日的暑氣還未散盡,吸進鼻子裡的空氣又燥又熱。
綠燈亮起,旁邊的行人往前面走了幾步蘇鹽才反應過來。
穿過馬路,就在街對面的一家小吃店打包了一份雜拌魚和一碗三鮮焖子。
拎着打包的食物,出門左拐繞着燈火迷離的街道繞行,差不多走了二十多分鐘,感覺睡了兩天的筋骨慢慢活泛起來,她才長長籲出一口氣,然後折返。
到公寓樓下,想起房間裡的純淨水喝完了,正準備去旁邊的便利店,就看見門口那個常年悠閑坐在位置上打呵欠的保安大叔急匆匆地站起身,他手上的對講機鬧哄哄的,有個焦急的女聲正在呼救,“林叔你來了沒?!快點快點!打出血了——”
對面以一聲尖叫作為完結。
同時,蘇鹽看見那個保安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推開樓道門,徒步跑上樓了。
一樓不少人也看到聽到了,有人揣測,“有住戶打架還是行兇?”
“不會吧?不是說瀾山公寓安保挺好的嘛!”
“安保好壞人就不幹壞事了?這麼說的話,那些高端樓盤裡就沒有家暴了。”
……
蘇鹽走進便利店,不知怎麼心裡越加煩躁。
她站在貨架前,沒按以前的習慣去拎5L的桶裝水,而是拿了瓶1.5L裝的。
走到櫃台前,越過前面兩個排隊結賬的顧客,用手機掃了貼在台面上的收款碼,“老闆,我付了。”
蘇鹽在這裡住的時間久,便利店老闆認識她,點點頭沒說什麼。
蘇鹽拎着東西從店裡出來,加快腳步進了公寓門。
站在侯梯廳等電梯,旁邊站着兩個正在閑聊的住戶。
“哎我去,吓我一跳!我正在做飯呢,突然聽見外面‘嘭’的一聲,心髒病都差點犯了!”
“真打啊?誰跟誰啊?我見過嗎?”
“一小年輕,長得挺端正的,打一姑娘。哎别說,小年輕我不經常見,但那姑娘我說了你肯定有印象——就是喜歡穿粉啊嫩的顔色,打扮得像個千金小姐,脾氣也挺大,但是她父母其實就是普通的退休高中老師和長途客車司機……”
“咦?我想想……啊!你說的是不是就是常老師——”
蘇鹽沒聽完,轉身推開旁邊的樓道門就三步并作兩步跑了起來。
越接近五樓,心跳頻率越快。
耳邊還回響着剛才那兩個住客的交談聲,思緒不受控制地腦補起各種畫面。
喘息見看見五樓的樓層标識,樓道門虛掩,從外面傳來嘈嘈切切的哭聲、罵聲、議論聲和勸和聲。
蘇鹽躍上最後兩步台階,猛地一下拉開門。
圍觀的人把五樓的侯梯廳堵得水洩不通,蘇鹽在最外圍,視線穿過人縫看見通往前台的走道上常老師一家被幾個保安圍着,李荷一手捂着臉一手抓着常老師的胳膊在她懷裡嚎啕大哭,旁邊李叔神色凝重地在跟肇事者新……
新沂?!
蘇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确定那個站在李叔面前穿黑色寬松T恤的高瘦年輕人正是新沂。
她微微吸進一口氣,問旁邊看熱鬧的人,“出什麼事了?”
旁邊人轉頭看了她一眼,很熱心地答說:“打架呗,就是那個長挺帥的小夥打了那個趴在媽媽身前哭挺兇的姑娘。”
“為了什麼?”蘇鹽說。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我猜應該是那姑娘出軌了!”
蘇鹽:?
那人“啧”一聲,“肯定是!那姑娘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樓裡進進出出,我對她印象太深了!前些天大半夜的我還撞見她帶男的上樓,兩人在電梯門口就摟摟抱抱地親來親去。看樣子也不是正經關系。
“我猜姑娘和這個帥小夥也有一腿,她到處惹桃花被這個帥小夥發現了。于是他沒忍住就動手修理了她!”
那人說到這裡,右手背往左手掌上一拍,“啪”的一聲為自己的推論拍案叫絕。
一轉頭,“哎你怎麼走——”
五樓的電梯前都被堵着,蘇鹽仍舊回到樓道,走樓梯到六樓乘電梯回房間。
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回想一遍剛才在五樓看到的畫面,确實沒有那人的身影在。
所以,先前李荷說他會來,也是訛她的?
“啪”的一聲。
蘇鹽循聲看過去,剛才進門時随手放在流理台上的打包盒掉到了地上,湯汁溢得到處都是,始作俑者被東西掉落的聲音吓到,已經跳到了床上,并且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轉頭對着蘇鹽“喵”一聲。
蘇鹽起身按了一下飯團的腦袋,走過去把打包盒撿起來,歎口氣,扔進垃圾桶。
找了張快要報廢的抹布吸地上的湯汁,再用紙巾擦幹,然後倒了點洗手液在地上用拖布勤拖好幾次才處理幹淨。
回來時忘了開空調,一番操作下來滿身都是汗。
但也因此轉移了注意力,心慌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了。
看了眼時間,八點半。
蘇鹽不想再出門,就點了份外賣。
沖完澡出來,聽見手機着了魔似的響個不停,以為是外賣員打來的,接通——
“蘇鹽,蘇小漁!不要臉的賤人!以為換個名字就沒人知道你是誰了?!賤人!”
尖銳的女聲猛地傳來。
蘇鹽端着手機,周圍星移月轉,仿佛一瞬間回到了那年盛夏那間藏在老巷深處的院子。
二十二度的空調室内,空氣變得燥熱悶重,她被舊日的暴烈陽光炙烤,無所遁形。
咒罵聲仍在持續,什麼難聽撿什麼說。
蘇鹽強行找回自己的聲音,“……李荷,你想做什麼?”
李荷聽見蘇鹽認出自己,忽然發狂地尖叫一聲,然後又哭又笑起來,“我想做什麼?你覺得我想做什麼?!你把新沂推出來當槍使,自己在背後摘得幹淨?做夢!我告訴你,這事絕對沒完!敢打我?好啊!我弄不了你是吧?你給我等着,看我是怎麼讓新沂進派出所然後在學校檔案上記過的!如果你不在乎新沂也沒事,迦汀哥呢?再不濟我讓整個美諾都知道你的嘴臉!!!”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喂?”
那頭已經挂了。
蘇鹽再打過去,語音提示對方一直在通話中。
應該是李荷把她的号碼拉黑了。
蘇鹽立即找到常老師的号碼,撥了兩遍都沒人接。
她攥着手機後腰抵着流理台,忽然想到什麼,又打了個電話出去。
這回對面接了,而且速度很快。
但是沒出聲。
蘇鹽聽着聽筒裡傳來的車鳴聲和風聲,開門見山地問:“新沂,你在哪?”
大概過了兩秒,新沂沉悶地聲音才傳來,“樓下。”
“哪個樓下?”
“……瀾山公寓樓下。”
“好,我馬上下來。”
蘇鹽揿了電話,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等電梯的時候又給李荷和常老師分别打了一遍,還是老樣子。
她看着不斷倒數的樓層鍵,沉重的心也在慢慢往下墜。
到了一樓,一出電梯就看見新沂站在角落裡,高瘦的身體微微向後抵着牆面,頭上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燈光從上面照下來,帽檐陰影落在他臉上,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蘇鹽吸進一口氣,走到他面前。
“你和李荷到底怎麼回事?”
新沂垂着眼把唇線繃得很直,沒出聲。
蘇鹽又問他,“你打她了?”
新沂聽見這句,兩邊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還是沒開腔。
蘇鹽徹底被他的态度激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