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臉上的驚懼之色還未消,卻已經出于本能開始安撫沈修齊的情緒,倒讓被安撫的人微微一滞。
“我沒事。”
他沉靜地給出了回應,蹙着眉棱往路時昱的方向睇去一眼。
今宵将慌亂之中扔在地上的球杆重新撿了起來,說:“您沒事就好,”她垂眸拂去球杆上的草屑,“雖說這球的力道已經小了很多,但砸到身上也是要疼好久的。”
沈修齊收回視線:“光顧着護我,你不怕被砸到?”
今宵仰首望向他漆黑墨鏡,既是有驚無險,她又展顔沖他笑:“隻要您上了這球道,确保您的安全是我的職責,再說,您沒瞧見我剛才的動作多靈巧?我目标小,那球不好砸到我的,倒是您......”
“我塊頭大呗?”沈修齊笑着接話。
今宵跟着笑得眉眼彎彎,唇畔漾起的弧度,就像是他那天開窗拂落的那片花,雪白輕盈,打着旋兒墜進幽潭裡,驚起一陣水紋悠悠。
被一個還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保護,還真是頭一回。
談話間,路時昱帶着秋秋過來,一來就打趣今宵:“你怎麼做個球童還投懷送抱的?”
今宵站在沈修齊身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應:“方才要是您站我身邊,我也對您‘投懷送抱’,也難怪先生不跟您賭球,就您這左拉大冒險,合該找個教練調調再來,省得傷了人,醫藥費都得多掏幾萬。”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嘴挺利啊。”
“時昱,”沈修齊打斷了他,“差點砸到人姑娘,你不給人道歉?”
“三哥,我——”
他這話還沒說完今宵就接過去了:“先生,道歉就不必了,左右是這球長了翅膀不聽路先生使喚,飛出去就找不着方向喽~”
秋秋在一旁聽得直笑。
“那好,”沈修齊輕咳一聲,半握着拳放到唇邊掩飾笑意,沒給路時昱再說話的機會,“時昱推球吧。”
路時昱吃了癟,瞪了今宵一眼,今宵正好對上他視線,憋着笑不說話。
技不如人還不讓說?
路時昱和沈修齊的水平有明顯差距,從第二個球洞開始,兩人調換了開球順序,今宵也再沒和沈修齊獨處過。
在這過程中,路時昱時不時就要朝她遞來目光,今宵從他眸中讀到了很多種情緒,最明顯的,是不解。
不解什麼呢?想探究什麼呢?
她也不懂,她隻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進程不知不覺到了尾聲,近日暮,四人來到一個三杆洞。
路時昱技不如人,打到現在已經帶了點煩躁,一看這球洞就開始吐槽:“你們這球場的設計師是誰啊?這麼大片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來釣魚的。”
今宵被他這話逗得想笑,也難得出聲應他:“這洞确實挺難的。”
其實說難也不難,無非就是從黑Tee發球必須要從水上過,果嶺前低後高,但前面是一片水,另外三面都有沙坑,這球打輕了容易進水,打重打偏了容易進沙坑,得要剛剛好的力道和方向才能讓球準确落在果嶺上。
她沖沈修齊說:“球洞就在果嶺中間,先生可以瞄果嶺右後方,那塊寬,可以稍微打大一點,讓球往回拉,還是有機會抓鳥的。”
沈修齊讓出位置:“時昱先。”
“7鐵,”路時昱從秋秋手中接過球杆,“進沙就進沙吧,别進水就行。”
小白球高高飛起,如路時昱所願,準确進了果嶺右前方的沙坑。
路時昱一收杆,氣得想笑:“漂亮!”
輪到沈修齊,今宵給他遞上一支8号鐵:“順風,165到旗。”
他卻說:“拿9号鐵吧。”
對于沈修齊要換杆的想法,今宵不疑有他,9号鐵杆面角度更大,精準度更高,隻是對比8号鐵來說,能打出的距離會稍短,此刻若是換作旁人,她可能會提醒一句用9号鐵也許球會進水,但對着沈修齊,她實在沒必要多說這麼一句。
從她兼職以來,沈修齊是她跟過的最輕松的客人,不用看線,也不用耙沙,隻需要報個基礎數據沈修齊就能自己判斷出最佳球路,她那點專業知識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用。
她剛才給的是常規建議,隻要力量适中,瞄準球洞右後方便能确保球落在果嶺上。
直到沈修齊的球飛出去,今宵才察覺他并沒有瞄右後方,而是瞄準了球洞正後方。
小白球落地的位置已經離後方沙坑不遠了,這顯然是一次冒險的嘗試,但好在有驚無險。
球還沒停,今宵雙指放大手機鏡頭,眼見那顆小白球沿着漸低的地勢朝球洞滾過去,叮啷一聲,竟然直接進了。
“進了!”路時昱高呼一聲,“三哥!一杆進洞!”
路時昱興奮着去拍沈修齊肩膀,今宵還愣怔着沒反應,鏡頭已經拍到他回頭朝她看。
薄暮冥冥的晚光裡,漣漪揉碎了落日金,煦風拂開了垂柳蔭,身旁的秋秋開始歡呼,她連擡眸都顯得太慢太緩。
她越過手機看他,在一瞬匆忙又短暫的對視裡,像是千言萬語都說盡,她回一個漸深的笑意,算是恭喜。
他收回目光,擡手摘了墨鏡,再回頭,她終于瞧清他眸中神采。
超越她想象的一雙漂亮眉眼遞來溶着晚霞的柔和目光,她手中的鏡頭将他此刻的情緒完整記錄。
她恍然回神。
原來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鏡頭。
也對,這樣精彩的時刻,的确值得記錄。
她不知道何時按暫停合适,隻好愣在原地,等着他朝自己走近。
直到那縷青綠香氣将她包圍,她才面帶着微笑說:“我都記錄下了,先生,恭喜您。”
他接過微微發燙的手機,微垂視線:“是今小姐指導得好。”
嗯?
她想要再說點什麼的時候,路時昱已經走上前一把攬過沈修齊肩膀說要大辦慶祝,她到唇邊的話沒有問出口。
她就這樣,應下了這份并不屬于她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