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師姐!師尊緊急召見!”
轟隆——夜空中驚雷劈落,巨大的轟鳴聲令整座木屋的門窗都微微震顫。
夜半無人,合宗寂靜,木屋外高聲呼喚的聲音尤為焦急。
随着這一聲呼喚響起,不過多時,隔扇門内一道颀長的身影便顯現而出,影子映照在菱花窗格上,靜得冷凝。
吱呀一聲,門開了。
冷月如霜打照進去,在漆黑如墨的屋内投射出一道光明。
狂風灌入,掀起門内女子的烈焰紅裙,裙裾飄舞,夜色下張揚如烈爪。
少女一頭墨發高高束在頭頂,又順着赤紅的發帶長長地垂落至臀畔,獵獵狂風中,青絲紅帶在她的身後飛揚如畫。
随着開門的動作,少女眼睫微擡,一雙漆黑眸子迎上冷月清光,将蒼穹之上的電閃雷鳴盡數收眼底,她眼皮子一掃,看到了庭院中的那名紫衣少女,嘴角似有幾分嘲弄。
站在庭院中的秦舒一呆,來不及想心裡萌生而出的怪異感,急忙道:“出事了,你快随我去見師尊,師尊在主殿等着了!”
雲瑰聞言,眸中諷刺意味愈深:“知道了。”說罷收回目光轉身進屋。
秦舒一愣:“師姐你還要做什麼?師尊有急事!你怎能如此耽擱?”
隔扇門内,雲瑰“哦”了聲,偏了偏頭。
耳畔對着秦舒,一頭長長的墨發随着她的動作蕩起了一道蜿蜒的弧度,月光清輝中,可見她細長的冷眉輕輕一揚,帶起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波折,開口卻是平靜得很:
“師尊急令,怎能不佩劍?”
秦舒心底那股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卻尋不出因由,隻看着雲瑰又催促道:“是,師姐請快些!”
雲瑰的身形消失在門口,走到了屋内床榻邊,這一瞬她立在原地,整個人像是靜了靜。
體内築基期的靈力、全身完好無損的經脈、還有記憶深刻的這出事的一夜,都讓她确認,自己重生了!
重回到命運天翻地覆的這一夜。
前世便是在這個電閃雷鳴的淩晨,白琦緊急召見她。她一下從床上翻起,一手拿衣裳一手穿鞋襪,手中靈力一挑,長劍便跟着她一起飛到了峰主殿。
白琦身為萬劍宗四峰峰主,卻為了自己的野心,知法犯法,私自命人截殺他宗弟子,犯了宗門律令。
這一夜,白琦得知事态暴露,緊急召她前去,話裡話外都暗示她,替師頂罪,攬下責罰。
雲瑰自記事起便拜入白琦的門下,相處十數載,隻這一位又敬又愛的長輩,心底一直将她視作最親的人。
為了守護最親的人,雲瑰可以受傷、可以犧牲、可以不顧一切。
在天光破曉,掌門命戒律堂前來拿人之時,雲瑰站了出來,說是自己起了貪念,見他宗弟子身懷高階靈寶,索取不成,便命人動手劫殺。
戒律堂弟子将她押走,她被鎖鍊捆在掌座峰頂的問心石柱上,受戒律堂三大長老與掌門親口威壓逼問,始終抵死咬定,是自己的錯!
她被罰七七四十九道業火鞭,每一下,都被業火折磨拷問!
每一鞭,都宛如火蛇般鑽進她的胫骨脈絡之中,灼燒炙烤,橫沖直撞,最後直搗她的小腹丹田!
她方才築基的的丹田空間被業火鞭罰撕毀得近乎破裂!
最後,雲瑰抗下了這四十九鞭,但是根基破裂,傷及本源,在餘生的修煉中每進一寸都要承受丹田經脈撕裂般的痛苦折磨。
而且修煉速度一落千丈,甚至比不上宗内尋常弟子。大家都在暗中議論,她此生算是一個廢人了。
她很痛苦,但是沒有因此怪白琦。因為那時候,她還是覺得為了師尊,一切都值得。
可是在她修為盡廢,再無價值之後,白琦這個她敬重一生的人,輕飄飄地擡手,一劍貫穿了她的心口:“一個廢物,沒有活着的必要。”
雲瑰整個人往下倒,雙眼瞪大,裡面驚惶、不解、困惑、難以置信。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師父會這樣對她?
屋内,雲瑰的呼吸微微淩亂,嗤笑了出來。
還有什麼不能明白的?
你将人視作師父,親近孝順,人家卻隻是把你當做可用的物件罷了。
一個已經廢掉,沒有用處的物件,還有什麼留着的必要呢?
一劍殺了,還不礙地方。
“師姐!還沒好嗎?”門外秦舒忍不住催促。
雲瑰眼睫淡淡落下,滿眼的情緒也盡數歸于平靜,掌中赤紅的靈力發出,手掌上有火焰浮動,床榻邊的長劍輕顫,嗡鳴一聲,飛到了她的手裡。
雲瑰轉身,右掌握住長劍,膝蓋頂起裙擺,于獵獵狂風中邁門而出。
“走。”
重活一世,去見一見她的好師尊,去盡一盡她如今的“孝道”!
朱紅的大殿莊嚴伫立在驚雷夜中,深夜的殿外無人把守,雲瑰和秦舒直接進入殿中。
進去後視野高大廣闊,兩排夜明珠照亮全殿,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銘文陣法,無聲肅穆。
正中殿首高台之上,有一尊巨大的寶座。一個高挽發髻的中年女人坐在上面,雙眼俯視着走進來的弟子,通身威嚴氣勢。
“弟子拜見師尊!”秦舒俯身高聲行禮。
雲瑰沒動,望着高台上的白琦,她面容年輕美貌,發髻高高束起,一身绛紅羅裙,莊重典雅。
誰能想到這樣端莊貌美的皮囊下,藏着一顆冰冷蛇蠍之心?
白琦蹙了蹙眉:“見到為師,為何不行禮?”
雲瑰唇畔一勾:“師尊緊急召見,弟子實在心急如焚,失禮了。”
白琦聞言不再多話,雲瑰本就不太守規矩,但是對她這個師尊算是言聽計從十分尊敬的,想到自己還有事要托付與她,白琦臉色更柔和了幾分。
白琦手中捏了個法決,彈向屋脊。
刹那間白光自屋脊上宛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行成一個巨大的琉璃巨碗,将殿中三人籠罩在内,随後微微一閃,光芒隐去,殿中看起來如雲瑰進來時一樣。
是一道與外隔絕的術法。
“雲瑰,為師今夜召你前來,是有急事相商。”白琦道,“秦舒,你跟雲瑰說說。”
“是,師尊!”秦舒躬身應是,起身微微轉向雲瑰,開口道,“雲師姐,今夜我因一處修行困惑,在此請教師尊,才得知此事。”
“有暗衛來報,我們昨日截殺星河宗弟子之事洩露,戒律堂的人已經知曉,想必如今已然上報到了掌門處。”
秦舒面色肅然,說着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然拂曉,眸中更多了幾分焦急。
“雲師姐,此事絕不能被掌門知曉,否則師尊首當其沖,我等參與行動的弟子怕是也脫不了幹系。”
秦舒說完,期盼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雲瑰,等着她接話。
“師尊行事自有考量,此時必然有了對策。”
雲瑰面色十分地波瀾不驚,語氣更是閑适如飯後散步,還順帶提點了秦舒一句,“師妹心急了。”
秦舒期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準備好的話噎在喉嚨裡,一時竟不知如何接,下意識地看向白琦。
白琦坐在高台上,面色巋然不動,眸中卻很快地掠過了一絲意外。
她站起身來,緩步走下階梯,不同于秦舒的焦急不安,白琦帶着成竹在胸的把握。
她走到雲瑰身前站定,拉起了雲瑰的手,緩和了聲音道:“此事為師确有難處。”
熱乎乎的觸感貼上來,好像要傳達來人的親切暖意。
前世的雲瑰便是在此刻心裡軟成了一團,忙不疊順着她的話問:“師尊有何難處,弟子一定為師尊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