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開空調,身上還蓋着攤子,夏汀禾額頭上慢慢出了一層薄汗,放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緊攥着。
“汀禾?汀禾!”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喊聲逐漸清晰起來,夏汀禾睜開眼從夢中醒來,恍惚看到湊近的一張臉。
室内沒有開燈,窗外已經是一片昏暗。
到晚上了。
“舅媽?”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喉嚨後知後覺有些發痛。
舅媽順手開了燈,又利索地從廚房裡端了一杯熱水給她,半埋怨半心疼地說:“你放假回家了怎麼不和家裡人說一聲?外面下這麼大雨,又沒帶傘,不知道叫舅舅舅媽開車去接你?”
“淋濕了一身感冒了,吃藥打針了,這是好受的?”
不敢反駁,拿紙巾擦了下臉上的汗後,夏汀禾隻得乖乖接過水喝了一口,等舅媽說完了,才敢小聲說:“下次不會了。”
“算了算了,記住了就行。”
結果轉眼看她身上的衣服還濕着,舅媽心裡的氣又漲了幾分:“你這孩子,衣服褲子都沒換,就在沙發上睡覺了?!”
“現在趕緊的,去洗澡。我去開熱水器,你把睡衣找出來。”
夏汀禾半點不敢耽擱,立刻就照辦了,急急忙忙地從行李箱裡翻出睡衣,跑進浴室。
“衣服找好了?”舅媽邊幫她調熱水器邊責備地看她。
“嗯。”夏汀禾乖乖點頭。
就在有預感會被罵一頓時,舅媽轉而又想到什麼似的,立刻一拍大腿,往門外跑:
“樓下還煲了湯的,差點給忘了!我先過去看看!玉米排骨湯,趕緊洗了澡下來喝,聽到沒!”
夏汀禾忙不疊應了一聲,舅媽就在門口換了鞋,趕忙往隔壁去了。
夏汀禾這才松了口氣。
她的外婆去世得早,媽媽和舅舅從小扶持着一起長大。長姐如母,後來即便舅舅結了婚,也選擇就住在姐姐的隔壁。
這些年,夏汀禾媽媽不在家的日子,她多半就是被舅舅和舅媽照顧。
兩口子在這邊海邊的旅遊景點開了家民宿,離住的地方也不遠,日子過得輕松自在,不過就是因為舅媽身體不好隻生了個兒子,所以兩人幾乎是把夏汀禾這個侄女,當作女兒來疼。
被說了一頓,吃飯的事上夏汀禾不敢再磨蹭,洗完了澡就立刻去了隔壁。
一個小區裡的房子,裝修樣式大差不差,進了屋,夏汀禾徑直走向餐廳,舅舅舅媽正收拾着碗筷。
見她過來了,舅媽舀了一大碗放在她的面前,叮囑道:“先吃排骨,把排骨吃了再吃别的,不然待會兒又說吃不下了。”
小心思被人看破,夏汀禾隻好把筷子從玉米上收回,夾了一塊排骨輕咬了一口。
她其實不怎麼愛喝湯,排骨雖然說是補蛋白質,但太清淡了,沒什麼味道,她不喜歡,唯有裡面的玉米脆甜,能讓她多吃兩口。
更别說今天心情很糟糕,幾乎沒有什麼胃口。
趁着舅媽忙活着給舅舅裝湯,夏汀禾把排骨往碗底下挪了挪,看着一臉乖乖地轉移話題:“不等表哥嗎?”
這一句話算是成功引走了戰火。
舅舅當即就拍了一下桌子:“别管那混小子,前幾天放了假就不知道跟哪幾個狐朋狗友出去了,到現在白天還沒見着個人影。讓他去店裡搭把手,那是更别想。”
舅舅舅媽嘴上雖總是對人說自家兒子的短處,但實際上兒子也正是因為被他們寵着長大的,所以膽子大,做錯了事頂多回家和爸媽撒個嬌就可以蒙混過去了。
看到舅舅一臉嫌棄的誇張模樣,夏汀禾莫名覺得周遭的苦澀少了許多,她發自心底地笑了下,道:“那我去店裡面幫忙吧。”
今年的暑假沒想去實習,也算是清閑。
“那不用。”但舅舅立刻擺了手,“我到時候再多招一個人就是。”
夏汀禾想解釋說自己有時間,舅舅緊接着又說了原因:
“平時你在學校學習辛苦,放假了就好好休息,錢不夠了和舅舅說。你喜歡吃的零食還有面包什麼的,你舅媽都買了,放在客廳沙發旁邊的櫃子裡。上次回家不是說家裡沒什麼吃的,餓着可不是事,但這些都加了添加劑的,不要經常吃。”
一旁舅媽聽了,也跟着道:“你舅舅說得沒錯,水果也最好吃應季的。去年暑假我看你别的都不怎麼動,就喜歡吃西瓜,朋友那有個果園,過陣子我去摘一些回來。”
“那還不如咱們一家人開車過去現摘現吃。”
“也是哦,放假老是待在家裡也不好,不曬太陽,不利于吸收鈣。那就選個時間咱們一起過去,汀禾也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喜歡吃的。”
……
兩人像平常一樣一人一句地唠叨着,夏汀禾捧着盛排骨湯的瓷碗,卻慢慢地紅了眼眶。
-
太久沒見面,夏汀禾在舅舅家坐到了晚上十點才回自己家。
離開前,她要求了好幾遍,兩口子才終于答應了讓她來店裡幫忙,不過也就是這陣子旺季忙的時候做一下前台助理,等招到了人她就不能再胡來了。
頭一天定了鬧鐘,第二天七點,夏汀禾就起了床,收拾好自己跑去了店裡。
前台小姐姐和她年齡相差不大,知道她來幫忙,也熱心地交了她基本的操作,兩個人一人負責電腦,一人負責接待,配合得正好。
忙活過了幾小時,中途女生接了個家裡的電話,有事出去了,這才變成夏汀禾一個人來應對。
好在這時已經接近中午,沒什麼客人,夏汀禾得以松了口氣。
她在辦公椅坐下,邊揉着小腿放松邊點開手機看消息。
忘記了付言辭還被她置頂放在最上面,一點進去便看到了他的名字。
幾個再熟悉不過的字。
夏汀禾之前有嘗試過給他備注,但換來換去,最終還是沒有改。
在她暗戀的那段時光裡,他的名字才是最特别的。即便是在人群中聽到相似的發音,自己也會跟着心跳加速。
深吸了一口氣,夏汀禾選擇了取消置頂。發現對話框仍舊在上面,她又接着點了删除。
直至列表裡再沒有和他有關的,心裡的那股異常執着的勁才消散了些。
這個人以後都不會和她有關系了。
她覺得自己做得很灑脫,但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對于付言辭來說,她的存在可有可無,但要把一個在心底記挂了這麼久時間的人,從她的世界裡抽離,卻沒那麼簡單。
夏汀禾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又像昨天一樣強迫自己睡覺來結束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門口的響鈴在這時響起。
“叮——”
一上午的培訓頗有成效,夏汀禾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站了起來。
“歡迎光臨。”
剛才的事被抛擲腦後,她按照程序問話:“請問有預定嗎?有的話麻煩說一下您的名字,以及拿一下身份證。”
台詞背得熟練,夏汀禾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她往那邊門口看去。
中午陽光正好,那人推着行李箱進來,門口就落下一道瘦高的陰影。
夏汀禾的目光順勢落在了黑色的行李箱上。
男生的手搭在橫着的拉杆上,手指冷白修長,骨節分明。
但最顯眼的是,手背上有被指甲不小心抓出來的紅痕。
很眼熟。
像是她幾天前見過的。
心裡一驚,夏汀禾再次擡頭。
男生一身黑色t恤,寬松的深藍色牛仔褲襯得身高腿長,另一隻手上還拎着酒紅色的棒球帽,顔色奪目又張揚。
然而對面的人似乎沒認出她來,很自然地笑了下,就把手上的身份證遞給了她,道:
“有預定,賀祁。”
幾天前聽過的名字出現在了眼前,從本人口中說了出來。
聲音幹淨清澈。
“麻煩了。”
賀祁擡眼看了下桌上的工作牌,又笑着補了一句稱呼:“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