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的那幾步，夏汀禾止不住地往對面打量。

她看到了夏景年。

一身利落的白色襯衫和西褲，頭發像是特意去理發店裡打理過了，做了固定的三七分發型，整個人的氣質是溫潤斯文的。

小時候經常有同學對夏汀禾說覺得她爸爸長得像電影裡的明星，深受影響，夏汀禾也一直這麼認為。

她動了動嘴唇，沒能喊得出已經陌生的稱呼，是夏景年先叫了她的名字。

“汀禾。”

夏汀禾很想回一句什麼，隻是也沒能說出口，隻能點了點頭，幹巴巴地在他對面坐下。

局促，不安，緊張，和她來時想象的欣喜歡樂的場面并不一樣。

等着上菜的時間，三個人沉默了許久。

夏景年挽起襯衫的衣袖，又不停揉搓着手，隔了許久，才想出一個不會出錯的話題：“最近學習是不是比較忙？”

夏汀禾沒敢擡頭看他，怕自己看得太仔細，會覺得陌生。她低聲說：“……是會比之前忙，但還好。”

夏景年知道女兒的學習成績向來是不用操心的，隻是想從自己的角度提建議，于是打開了話匣子之後，又繼續順着往下說：“是快大三了吧？以後準備繼續讀研還是直接工作呢？有想過以後的職業規劃麼？爸爸這邊有認識一些……”

“别再說這些沒用的了。”

一句冰冷的話突然插了進來，打斷了表面維持的平和。

是蔺妤說的。

“你對她了解嗎？知道她高中大學成績怎麼樣嗎？”蔺妤笑了下，“你應該連她現在學的是什麼專業都不知道吧。”

夏景年的确回答不出來她的問題，啞口無言。

話題悄無聲息地中止，直到服務員過來，感覺到有些沒控制住情緒，蔺妤才壓下聲來對夏汀禾說：“吃飯吧，吃完早點回去。”

她向來是接受指令的人。

“……好。”

夏汀禾下意識看向對面，夏景年無奈地對她笑了笑，用口型對她說沒事。

學習的事被抛開在一邊不談了，夏景年努力在這一餐飯上盡好父親的職責。他給夏汀禾夾菜，把店裡招牌的排骨、海鮮，都挑選了些放在了她的碗裡。

海鮮是夏汀禾最不愛吃這一類的，不管處理得多幹淨，總覺得有點腥味。

但這是夏景年給她夾的。

夏汀禾沒說話，低頭喝了口湯。

在夏景年高興地再次琢磨着女兒可能會喜歡吃什麼時，蔺妤放下筷子，再次開了口：“行了，你别夾了，沒看到你選的她都不喜歡嗎？”

剛被夏景年叫過來準備加菜的服務員聽到她這一句，不由得有些尴尬。

服務員硬着頭皮問：“三位還需要點餐嗎？”

秉持着禮貌，夏景年笑了笑：“稍後有需要再點吧，麻煩了。”

實習服務員一陣風似的跑了。

後半段時間裡，夏景年幾乎沒怎麼吃。他們比來時更加沉默，夏汀禾已經不再期待其他的了，隻想快點結束。

“吃好了？”

在夏汀禾放下筷子準備去拿甜品時，突然聽到蔺妤的問話，她又把手收了回來：“嗯。”

“那走吧。”

蔺妤拿起包，繞開桌子，從沙發上起身。夏汀禾往對面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跟着蔺妤往外走。

夏景年在這時說了話：“蔺妤。”

多年沒聽過他的聲音叫自己，蔺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會兒神。

片刻後，她看過去，問：“什麼事？”

語氣雖然還是冷，但已經比之前緩和了許多。

夏景年站了起來，和她平視着，語氣依然平靜：“你對我是什麼态度，我都可以接受。”

他看了看夏汀禾：“但是希望你不要幹預我對汀禾的事，她也是我的女兒，我為什麼不能關心她？詢問她的消息？”

“是，孩子後來是一直跟着你的，但我難道沒有照顧她嗎？你把她放在你弟弟家，自己好幾個月才回去，見了面就走，說話的時間每次應該不會超過十分鐘吧？你有想過她心裡的感受嗎？”

剛才積累起來的一點期待被徹底磨滅，蔺妤看着他，眼神愈發冷了下來：“所以你現在是在指責我？”

“是我提的離婚？是我說日子過不下去了？”

“你别在這裡高高在上地指責我，你最沒資格，你除了給她打錢，你連幾個月看她一次都沒有。說的話是她不感興趣的，夾的菜是她不愛吃的，你的照顧在哪？我也沒看出來。”

她的聲音逐漸揚高，周圍還在用餐的客人，一頭霧水地看過來。

有幾個湊熱鬧的，甚至已經站在了邊上吃上了瓜子。

一通說完之後，蔺妤才發現自己這裡已經成了目光聚集地，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扭頭想對身後的夏汀禾說回家。

一回頭，卻發現夏汀禾早就不見了人影。

夏景年和蔺妤在這時同時收到了短信。

是夏汀禾發過來的。

【我們以後可以不要一起吃飯了嗎？我不想看到你們吵架，也應該不需要那麼多的關心】

-

民宿正好到了午休時間，關店休整。

女生簡單收拾了下大廳，就打開了吊床準備睡覺。

剛鋪好枕頭，看到夏汀禾快速地走了進來，步履匆匆。

“诶，汀禾！”

夏汀禾被她喊着站住了腳。

女生并不知道她是去見了誰，也沒追問，隻偷偷把她拉到了一邊，看了看四周後，向她打探：

“怎麼樣？你還決定繼續追那個……”

女生笑了笑：“那個你不怎麼喜歡的人嗎？”

她故意拉長了尾音，意味深長。

要不是看了一下她，夏汀禾都要懷疑是不是甯苒拉住了自己。

被女生拖着坐在了吊床上，吹着午後的微風，感覺到耳邊的碎發輕輕飄揚。

陽光從木窗裡透過，落在身上，又鋪滿了木制地闆。

這裡似乎比餐廳要明亮的多。

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很多她以為很美好的回憶，其實早就爛完了。

“快說呀，我們不都是好朋友了嘛。”

女生又像早上一樣撒嬌似的搖了搖她的手臂。

夏汀禾在這時想到了賀祁。

很奇怪，她躁動的心情居然會被另外一種情緒替代。

和在餐廳裡的感覺不同，跟在面對付言辭時的感覺也不一樣。

“而且你還沒告訴我，那個人長得帥不帥啊？人品怎麼樣？”

女生一遍遍地追問着。

不知怎麼的，夏汀禾忽地感覺到臉頰有些微熱。

眼前浮現出賀祁那張臉，她支支吾吾地說：“他……”

“他還挺好看的。”

終于得到回應，女生立即激動起來：“都被你說好看了，那肯定超級帥！下次要是你想分享了，一定要繼續來找我！我随時奉陪！”

聊完了感情上的事，女生又拉着她說了許多民宿裡的趣事，在餐廳裡積攢的負面情緒都在這裡得到了釋放。

等女生困意抵擋不住了，她才肯讓夏汀禾走。

回到房間，夏汀禾正好看到梁浩出去玩發的朋友圈。

照片的背景是遊樂場，但裡面隻有他和祝朝月兩個人。

賀祁并不在。

夏汀禾搜索了下地圖。

半分鐘後，一沖動，她給賀祁發了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