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芊月沒有說出她的另一個原因,其實她也在為自己盤算,她将事捅出去,也給自己日後留有餘地。
免得周南未成,她還能投奔梁恒。
可是算計,終歸是讓人不恥的。
趙芊月垂頭間唇角勾起蒼涼的笑意,她差點就做錯事了,目光落在葉棠開手裡握着的布偶,她目光略有驚愕。
葉棠開注意到她的視線,也沒有遮掩,“這是幼時兄長給我縫的。”
她展示着上頭蹩腳的針線,搖頭失笑,“那一年,我同你一般沒有了家。”
滿門慘死在眼前的事,總是會在葉棠開的睡夢裡湧現,“不同的是,你爹娘忠肝義膽,并非外人所說的叛國奴。”
趙芊月的親父是趙韬的副将,那一年家人被擄,賊首要他出賣趙韬,但是他沒有做,而是将所有實情禀報給趙韬,更在逃難時,為趙韬擋下了刺客的一刀。
事後,趙韬四處尋找趙芊月的蹤迹,終在尼姑庵裡将趙芊月接回府,這樁事趙韬從無提起,也是眼下京中說起雁南關一事,他們才從當年人的口中得知内情。
而葉棠開不同,她的父親是高鶴的門生,在押糧一事上克扣了赈災銀兩,并有意拖延送糧時間,害得滿城将士凍死。
等到了葉父抵達雁南關,趙韬看着眼前湧來的敵軍,他憤起提刀殺了葉父。
葉家滿門獲罪,朝堂下旨要屠戮葉家上下,當年趙婉儀與葉母是手帕交,朝着昭帝求情,昭帝放過了葉家幼弱的孩童。
趙婉儀本想将葉母接到身邊,沒想到葉母還沒有得知消息,當夜便留下一封罪己書,自缢家中,死前抱着葉棠開,讓她知曉了葉父過錯,望她來世投個好人家。
那夜抱在母親的懷中,葉棠開看見了母親臨死前的恨意,她說平生恨毒了沒有恩義之徒,這是讓祖輩蒙羞的事。
葉母無顔活在世上。
因為葉母的忠貞,昭帝下令放過了葉家幼弱,可惜朝堂的羽衛提早殺入了葉家,等聖旨到時,葉府已經屍橫遍野。
“你有兄長?”趙芊月沒有與葉棠開打過交道,也是初次聽葉棠開說起自己的事,“我才知曉為何你要做一名女将。”
葉家祖祖輩輩都是忠勇義士。
獨出了葉父一個混蛋。
葉棠開不想先人名聲毀在父親手中。
“我有兄長,不過——他許是早就死在了那日的屠戮中。”葉棠開垂眸看着手裡的布偶,眼裡滿是涼笑。
她惋惜,又歎氣。
不過也隻能是無奈了。
一年前,她初次帶着戰功再回京城,路過攬月閣的時候,聽到了裡頭的琴音,幼時她便記得母親撫得一手出色的琴。
她随着人流步入裡頭,看見一名貌美端莊的姑娘坐在台上,她一襲白衣,全身清雅高潔,不同于話本上說的青樓風塵。
那一日,她覺得自己見到了母親,那人的音容笑貌,太像她的母親。
母親總和她說自己年輕時就是京城裡驚才絕豔的貴女,及笄時好多人上門來提親,她看中了葉家祖輩出了好幾位太傅,便嫁給了當時也算青年才俊的葉父。
面前的姑娘,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莊,般配的上母親口中的“驚才絕豔”一詞。
後來——
她再次回到京城,還想聆聽攬月閣的琴音,卻得知原來當時見的那位姑娘,并非女兒身,她忽而愣住了。
那人太像母親了。
“太子妃可在府上?”葉棠開從思緒裡回神,既然同趙芊月說開了事,她的任務也結束了,她要回去複命。
“我也不知曉她偷摸着在做什麼事?總是很忙的樣子……比太子閑不到哪裡去?”趙芊月打趣着回道。
她好幾次去太子府,也都是撲了空,等到了日落西山,也不見人回府。
太子府裡的丫鬟說,太子妃嫁過來後,便經常是這般,“太子也不說她。”
“倒也是正常。”在明月城見過趙嘉月,葉棠開打心眼裡喜歡那般明媚的姑娘,她看得出梁恒也是如此。
“趙姑娘,周南——”葉棠開想到了這幾日的軍報,溫聲提點着趙芊月,“讓他跑走了,太子說,他許是會回京尋你,讓你這幾日出門務必小心。”
“好。”趙芊月垂着頭,語調悶悶的,又見葉棠開說道:“我等會兒回去撥一支人馬去國公府,讓他們護着你。”
趙芊月搖頭,“不用了。”她莞爾一笑,步出了杏花樹下,随着婢女離開了長安街,擡眸望着穹頂,眼裡有着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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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裡亭。
有人馬車路過,看見一個身影往林中行去,“那不是太子妃嗎?”
一群要進城的商客停下腳步,将目光落過去,望着那人身上的鵝黃長衫,“那不是男人嗎?”
“前幾日我見過太子妃,她便是這身衣裳,聽聞是偷了殿下的新衣出門,說是這般行事方便。”
聽着那人開口,一群人點了點頭,“都說太子妃生得貌美,不知曉當不當真?往日裡都說她草包——眼下怕是人人又要羨慕太子殿下了。”
正當他們說着話,有一道陰毒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隐入林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