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師傅給我的書上有寫,替身厭勝術,是以前明州、柳州一帶的宗族,為了壓制命硬的女子,會請紮彩匠人按照那女子的身形容貌,紮一個等身大小的紙紮人,腹腔之内塞入寫了咒文的黃裱紙,再用女子經血混合着屍油點睛,懸于宗祠房梁之上的鎮陰傀。後來因為屍油點睛,散播病疫,早就已被禁止。再說那是用紙紮的,若說剛剛我在幻境結界裡頭遇上的那個還說的通。可這個鎮陰傀?怎麼會是黃壽這個樣子?”
在聽見“紙傀咒”和“替身厭勝術”的時候,黃壽的眼睛就變了顔色,臉上的皮膚裂開的越來越大,皮膚之下的真容也顯現出來大半。
她的手指捏的嘎吱作響,飄散在空中的頭發不停的抖動,操控一切能被她操控的東西,向着明夷攻去的動作也愈發的狠厲。
明夷将時歲好往角落裡一推,讓她自己拿着棍子和紙紮人們在角落裡打車輪戰,自己則是飛身上前,與黃壽近身搏鬥,順便回答着時歲好的問題:
“平常的替身厭勝術自然是你說的那樣,紙做傀儡,腹塞八字,靠耗盡女子壽數反哺家族,因此被禁止。可還有一種更為惡毒的法子,那便是以女子的皮囊當紙,填入草木灰、公雞血與黃裱紙,紮成紙人,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時歲好驚愕:“這,這也太殘忍了吧!”
書上沒有一絲一毫記載着這些,就連禁止用替身厭勝術,寫的也是因為屍油傳播病疫,從而才被禁止的。
她知道現實總是要殘忍一些的,但沒想到,會是這樣。
“豈止!!!”黃壽的那張臉已經全部裂開,露出下面殘缺不全的一張面龐,她神情激動,引得皮上之皮掉落的更加的快了:“皮做紙,骨為枝,雷擊桃木釘入頭顱之中,雄黃、蛇蛻、棺材釘混着草木灰、公雞血、黃裱紙入腹,屍油點睛,倒懸于宗祠房梁之上,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鎮陰傀,保男丁’!若是懸挂一個不起作用,命硬克男之女被鎮壓依舊沒能帶來男丁,那便将新生的女嬰用同樣的法子紮成鎮陰傀,放入命硬克男之女制成的鎮陰傀腹中。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封女命!!!”
她嘶吼着,也不再用扭成利爪的雙手去攻擊明夷,反而是伸手一層一層的撕開了肚子。
時歲好看得分明,那層層撕開之後的肚子裡面,一個格外顯眼的嬰兒躺在裡面。她在腹中呆着,沒有收到任何的傷害,皮囊依舊完整,看上去如同隻是睡着了一般。
與其離得極近的明夷停頓一下,随着被控制的紙紮人的攻擊,移動到一旁去纏鬥。
時歲好被時微生保護的太好,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小紙紮人撲到身上來都沒什麼反應。
許久後,她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到底是誰?黃壽的妻子?這也,太過分,太不是人了。”
她是被時微生收養的棄嬰,據說被撿到的時候,身上連片包被都沒有,還是時微生脫了身上的衣裳将她裹住抱回來,才沒叫她凍死。
這世間,有如同毛大叔、毛嬸子一般疼愛女兒的爹娘,自然也有不喜歡女孩兒、厭惡的丢掉的。甚至後者占了多數。
時歲好原以為,如同她這樣被丢棄的女嬰,便已經是非常過分了,那些将女孩兒一出生就溺死的,更是應該遭到天打雷劈。
可這樣的替身厭勝術,用活人自己的皮來做成彩紮,壓女生男。
她完全無法想象,眼前的女子,以及被放到她肚子裡的胎兒,死前究竟有多痛苦。
“你是個捉妖師。”女子轉動着她那猩紅的眼珠,上下打量時歲好:“捉妖師,就算再廢物,不應該也是要鎮壓我這個妖怪的嗎?怎麼問起我的名姓來了?”
廢物……
果真,這人對自己的評價不能說是不高,完全就是奇低。
不過,時歲好并不以之為恥。
人家說她是捉妖師,那都是擡高她的身價了!就算是她師傅時微生,那也不敢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是捉妖師的。
他們師徒二人對自己的定位,向來是非常的準确的——他們不是捉妖師,他們是神棍!她師傅是個完整的神棍,而她時歲好,則是一個半吊子的神棍!
“你說的有些問題。”撲在身上的小紙紮人退了下去,女子說話的聲音又略微平和了幾分,加之聽了女子悲慘的遭遇,時歲好的害怕反而縮減了不少,這會兒更是有心情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不是什麼捉妖師,說準确點連半吊子都算不上,再說準确一點,我就是個神棍,還是假的。在替身厭勝這件事上面,你是受害者,我又不是什麼是非不分、腦袋糊塗的人,就算我是個捉妖師,我若是因為你被替身厭勝術做成了鎮陰傀而不分青紅皂白的鎮壓你,那我就枉為女子了。”
時歲好說的格外的真誠,女子笑了:“就因為這個,你就不會對付我?”
她臉上亂七八糟、血刺呼啦的,瞧上去是真的不好看,哪怕笑着,也是不好看的。
為了彰顯自己的真誠,時歲好強硬的控制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她的臉,回答道:“這是一回事,你平白借壽作惡,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我回答你的問題,和問你問題是兩回事一樣。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