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被哄騙了這麼長時間,幹下的事情終究遭了因果;不甘心明明清醒了,卻依舊救不了侄女;不甘心分明牽扯上官府了,都能去告狀了,卻根本沒那個能耐過去了。
"這……"言不秋懷裡還抱着黃予安呢!
他是想說些什麼的,但黃續君整個兒的變化,卻留不出時間讓他多說話了。
隻聽"沙沙"聲響起,黃續君裂開口子的皮膚處便往外流起了黑紅色的沙子,伴随着這些沙子的流出,原本算得上飽滿的軀體,在肉眼可見的速度裡變得幹癟。
"瑸兒!帶着姑姑的屍體,去官府!"
黃續君能夠感受到撐着她魂體的那股力道快速散去,留出的時間不夠她多說别的,隻讓她擠出這一句話來,便直接從床邊的凳子上癱倒在地了。
原本因為有靈魂而靈動的眼珠子如同木珠子一般,失去了原本的光澤,幹癟的軀體一動不動,黑紅色的沙子堆積起來,鋪滿了身下。
"姑姑!"黃瑸兒大喊一聲,從床上撲了下來,仿佛聞不見伴随着沙子流出産生的腥臭氣體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流。
時歲好上前一步,檢查了一番,回頭看了眼明夷。
明夷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時歲好歎了口氣,将腦袋轉向了言不秋的方向:"言捕快,這下你隻能帶着瑸兒和這具軀體回去和知府大人說話了。"
言不秋看了看地上的黃續君,又看了看懷裡的嬰兒,想将嬰兒塞入一旁的明夷懷中,但瞧着明夷周身氣度和蒼白的一張臉,放棄了這個想法,将嬰兒塞了時歲好的懷中:
"那便需要麻煩時姑娘和我走一趟了,時姑娘和這位公子也算是人證。"
語畢,他用床上的薄毯裹住了地上的黃續君,背着黃瑸兒,抱着毯子裹住的軀體,招呼着時歲好她們,就往衙門去了。
時歲好懷中抱着個似活實死的娃娃,又看了明夷一眼——她真心不想和衙門打交道,但現在好像躲不了。
明夷擡了擡下巴,擡腳便跟了上去。
"唉!隻能去了!"
一邊唉聲歎氣着,一邊跟着離開了。
******
春風拂嫩柳,初日照新芽,又是一日好天氣。
時歲好從老地方爬起來,鑽出來洗漱一番後,便敲響了西廂房的房門。
"掌櫃的,起床了!"
那日跟着言不秋去了一趟衙門後,回到鶴瑞堂,明夷就搬家來了四時庵,霸占了這西廂房。
不僅如此,他還帶了個和她差不多的木偶人過來,霸占了東廂房。
也得虧是她時大師不往東廂房住,日常霸占東廂房的元夕近些時日出去自力更生的不亦樂乎,根本沒有回來。
不然的話,不僅僅是那木偶人要成刨花絲,就連明夷的臉,都得被元夕的貓爪子抓成蘿蔔絲。
時歲好打了個哈欠,眼淚充盈了眼眶,整個人都沉浸在早困的疲倦中。
言不秋那邊,知府大人說她有她師傅時微生的風采,說是等那鎮陰傀事件處理的差不多了,便給她送些賞錢來。
這日子都過去半個月了,黃續君、黃予安以及黃瑸兒她都幫忙葬了,法事都做了,長明燈也在祖師爺面前供了,也不知知府大人說的賞錢何時才能送來。
昨天青禾上街回來,說是衙門最新下了海捕文書,在找一個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
照着這個進度,她的賞錢也應該要送來了啊!
就是不知是多少,還不還的起欠明夷的錢。
如今,她不僅欠了之前弄碎鶴瑞堂東西的錢,更是欠了明夷的誤工費、衣裳損毀的錢。
說出來怕是沒有人敢相信,之前那短短三天,她就欠了明夷百兩銀子——其中明夷那身月白色的衣裳占了大頭!
三天百兩銀子啊!
把她這破破爛爛的四時庵賣了,也不知道有這假沒有!
明夷又一副随時随地能暈過去,接二連三當着她的面吐血,并倒在她肩膀上、将她肩膀砸的生疼的樣子。
她甚至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掌櫃的!掌櫃的?起床了!起床開店了!"時歲好又叫了幾身,随手拉過一個蒲團,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