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仙露含淚垂頭:“姑母,仙露不願毀了表哥親事,願此後去尼姑庵,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瑞安王妃為難,看看盧家三人,又看看祁氏兄妹:“這……”
祁清宴語氣冷然:“祁家絕無委屈求全的女兒,早年二叔同盧家定下婚事,祖母并不知曉,即使互換庚貼,也是未經長輩應允的婚事。故而,不如一拍兩散,各自婚嫁。”
此時此刻再提退婚絕不是玩笑,盧肇月驚愕,轉望向祁泠,“阿泠,這是你的意思嗎!?”
盧夫人本也不想要這樁親事,被祁家逼到臉面丢在地上,她怒極,對盧肇月道:“說,你要表妹的命還是同祁氏的婚事!”
“好好的,莫要鬧得這麼僵,祁三娘子還是王府的恩人,問一問她便好了。”瑞安王妃問。
祁清宴擋在前面,早已知曉祁泠的意思,她自己說不如他說,遂道:“不必問她,祁家的人,我做得了主。”
祁泠知曉他是好意,但這是她的意思,被盧肇月緊緊盯着,她還是将話一字一句說出了口——
“我不願。”
“既如此,便算了。常言道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但也不好倆家結親不成反生怨,老身做個主,明日兩家退回庚帖、定婚書和信物,就罷了。”瑞安王妃道。
盧肇月面色灰敗,權勢壓倒一切,縱是他不同意,也再掀不起波瀾。
盧家人告退後,瑞安王妃留下祁清宴與祁泠,又追查小世子落水一事。
小世子有緊跟在身邊的乳娘,兩名宮女,兩名太監,一共五名侍從。是乳母的倏忽,常陪小世子去水邊玩,今日一轉身的功夫沒看住小世子,一名宮女不通水性,下水為救小世子溺死了,那時又沒有旁人路過,确定是意外。
關系到自家人,瑞安王妃這回是真的生氣,發落了乳母,餘下的宮女和太監也都重重打了闆子。
又不免在心底裡犯嘀咕,緊趕慢趕在她壽宴前修好的院子,她的小孫子掉湖裡,同日橋又塌了,莫不是這一脈當初造反時造了太多殺孽,翻新的院子犯了風水?
以後這後院還是少逛的好。
……
祁泠在旁邊聽着審,小腹愈發疼,幾乎坐不住,好不容易挨到最後,已然過了午時,同祁清宴一同離開。
盧肇月憔悴不少,等在後院洞門處,見到祁氏兄妹上前,忽略掉祁清宴,目光殷殷望着祁泠,同她道:“阿泠妹妹……我想最後再與你說幾句話。”
祁泠想盡快歸家,但知曉兩人以後再無叙話之時,已成陌路,望向祁清宴:“麻煩堂兄,稍等我片刻。”
祁清宴望她幾眼,颔首應下。擡步走遠些,那個位置既能看清兩人,又聽不見說話,極有分寸。
盧肇月眼角耷落着,滿是頹唐,聲音低沉:“阿泠,我未能守諾,但我當真想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使被母親罵過多次,也未納通房。迫于母親,才留下子嗣”
他頓了一下,問:“阿泠,你信我嗎?”
祁泠知道這些事,兩人的婚約能走到成婚前一步,她從前未嘗不滿意這樁婚事,她說:“我信。”
信他曾有過真心。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也并未敷衍,再無婚約,他對她而言不過是陌生人,她自然不會憤懑。
盧肇月目光貪戀描繪她的面容,那樣好的娘子,若是關心你,輕聲細語,一颦一笑也是令人心折的,他突兀生出幾分真切的恨來,咬牙道:“阿泠,我恨你狠心,恨你如此絕情。其實從頭我便看得分明,我們的婚事之所以能定下,是因着我極其喜愛你,聽你的話,甘願為你荒謬守身,滿足你對未來的夫婿的期許,而你對我,向來是沒有一絲真情的。”
祁泠下意識反駁沒有,若是沒有真情,她怎會在盧夫人面前委屈求全,又怎會因為他狎妓、有子嗣而傷心?
盧肇月看着她否認時眼中的迷茫澄澈。她應是不知曉真正喜愛一個人是怎樣的輾轉反側。寤寐思服,将她的話奉為圭臬,不會因為一件事不合心意而抛棄對方,徹底決絕。
他是真的想同她成婚,即使偶然有了妾室和子嗣也不會再踏足别地,不會負她。他苦澀笑了笑,不光恨她,也恨自己,到了婚事再無轉圜的餘地,恨極她,卻不忍去報複害她。
毫無辦法,他隻能釋然,喃喃道:“是我着人算計,毀了婚事。恐怕我不日将成婚……真想讓你也嘗嘗愛而不得的苦,但阿泠妹妹,我總是盼着你好,願你嫁的人比我更好。”
祁泠直到如今才回過味來,今日事怕因她而起,她心中突然湧起一點細微的愧疚。不是做錯了事的愧疚,若是盧肇月對她惡語相向,她不會有任何反應,但他卻這樣說,是對真心的一點愧疚。
她垂頭道:“對不住。”她隻是想同他退婚,并不想鬧得他臉面盡失。
盧肇月知曉這不是祁泠的主意,他比她了解他的更多,見她面色隐隐發白,聽說她今日也落了水,怕是身子不适。
“你走吧。”他轉身先走了,心頭恍若被人剜去一塊,整個人空蕩蕩的,不願再回頭。
他腦子裡隻反複湧起一個念頭,要是當日要是不出門便好了,要是不攀附權貴子弟去赴宴就好了……
走了許久,突然有人喚他,“泛思。”
盧肇月扭頭,竟見到父親為他引薦的貴人紫袍玉帶立在石徑旁,而他沒瞧見,直愣愣地從貴人身邊走過,險些犯了大不敬之罪,忙拱手道:“殿下金安,恕臣神思恍惚,一時失察殿下在這處。”
“無礙,本宮方才都見到了。”
盧肇月仔細看了四周,這才發現,他同祁泠原本在門洞旁的樹下叙話,而石徑離門洞處不遠,又地勢高些,五皇子恐怕将方才一幕盡收眼底。
他一時汗顔。
五皇子楚循卻笑吟吟的,問他:“方才的女娘是誰家的?”
盧肇月愣在原地,嘴唇翕張,若是前幾日他會欣喜介紹那是他未過門的妻,此刻卻說不出。但最終還是會說出口的,即使他不說,貴人也有千百種法子查到。
他想,恐怕他還是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