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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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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夫人牽着她,先去瑞霭堂,那時的老夫人還當着家。

剛到院前,卻聽得内裡已鬧翻了天。

“兒媳常聽得祁家五代簪纓,不染纖塵,族中男子德行兩全,忠君不二,是為良臣 ,女子貞靜自持,清白守德,是為良婦。家族極重門規尺度,今日兒媳在此,敢問母親二房所行何事,将一娼妓所生、生父不知何人的野種帶回家中,當成嫡系的娘子養,祁家臉面何在?清白何在?”

祁泠還聽不懂,握緊馮夫人的手,害怕地靠在馮夫人身邊。

院中大人們高高在上,刺向她的眼光中有疑惑、驚訝、鄙夷,小小的她尚看不明白,但害怕起其中毫不掩飾的惡意。

見到馮夫人和祁泠已至,她冷冷道:“二房瞞了六年,母親心軟忍得,但兒媳忍無可忍,無法容忍祁家血脈有污,門風不正,請母親将祁泠趕出祁家。”

往日和善的叔母态度陡然一變,望向她的眼神帶着濃重的厭惡,仿若她是什麼髒東西。

那些話仿若還萦繞在耳邊,高高在上的目光,多年斬不斷。

祁泠手持玉梳,從頭梢梳到發尾,一下又一下,心中漫起無邊孤寂。

……

天方泛起魚肚白,晨露微晞,今日祁家人皆聚在祀堂。

待仆從敲擊青銅編鐘三通,聲音層層穿透祀堂,忽而靜谧,無一絲聲音。

祁家長房祁觀頤長不在建業,二房又在江州多年,祭祀一事早早便落到長房嫡孫身上。

今日祁清宴為主祭,着玄端暗紋禮服,玉冠束發,腰間枚繁瑣古紋玉佩,手持玉圭立于祀堂前,身後是祁家各房男子,以及從遠處趕來的旁支。祁家婦孺則皆着淺色深衣,候在祀堂的屏風後。

他面無表情,薄唇抿着,漆黑如墨的眸子凝起幾分疏離冷漠,擡高玉圭,率領全族向天地四方行拜禮。

“祁氏子孫謹以清酌庶羞,敬薦祖先之靈……”

……

待頌過祭文,祁清宴先捧酒爵到供桌,各房男子依次上前獻酒飲。随後當家主母即祁清宴的母親大夫人慕容氏率女眷向祠堂敬獻親手縫制的香囊、艾虎。

時人敬道,祁家亦請來道士設壇。

直至日光大盛,将近午時,祭祀方結束,族人亦散去,隻餘主祭與記官。

記官需将祭祀流程寫入族譜,彙過今日要事後,他仍跟在祁清宴身後,“郎君,今日色黃潤,天澄明,溫和而不熾,伴之微風,是為祖宗欣然,家族行事合乎天之意哉。”

書記官說的文绉绉,祁清宴似乎在聽,敷衍點頭,走向重歸沉寂的祀堂。

“不瞞郎君,下臣昨日夜觀天象,我族昌盛定來日更勝……”記官乃祁家家臣,負責祭祀觀天象之事,今日好不容易見到祁清宴,還是與其獨處,此刻神叨叨追着祁清宴說。

“哦?”祁清宴嘴角蕩起淺淡弧度,不鹹不淡地開口,連目光都吝啬回頭停留。

記官自然知道他這是沒當回事,身為祁家長房嫡子,家族繼承人,如此奉承的話早聽得膩了耳朵。

記官壓低聲音,“昨夜紫微垣劃過東南,代表祁家……将出宰輔之臣呐!”說到最後,他激動得嘴唇都發抖。祁家向來不摻合皇族事,若是一朝改變,再出宰輔,乃是能記入族譜的榮譽啊。

祁清宴停下腳步,壓抑着激動的記官也随着停下,期待望着祁清宴,等着他接着問。

可祁清宴沒什麼反應,隻似笑非笑:“慎言啊。”

論攤上一個不喜玄學的家主,負責蔔卦的家臣有多難。記官停在原地連連歎氣,聽聞謝家的禮官待遇那叫一個好。不像他,尋常見不到家主,見到了,家主也不樂意信……

祁清宴步伐悠閑,袖中右手不自覺撚着一條應節的五色絲,正欲走進祀堂,忽見牌位供案前有一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翻着東西。

“是誰?”他揚聲厲問。

那人影聞聲,清瘦的身形一顫,慢騰騰轉過身,擡頭映在亮處的是一張俊秀年輕的臉,很快他又垂下頭,對祁清宴道:“三堂兄。”

正是祁家二房獨子祁雪峤。

祁清宴瞥一眼他背過去的手,又見那一堆等待祭祀過後要發于族人的繡品被翻得亂七八糟,他斂眉斥道:“大家都在前面備家宴,你在這裡胡鬧什麼?”

祁雪峤鮮少見這位兄長,有些畏縮,磕磕絆絆道:“堂兄,我、我來取些東西,這便走了。”他偷偷将香囊塞進袖中,同祁清宴行禮後飛溜出去,險些撞到跟上來的記官。

而祁清宴獨站在祀堂中,仍是早晨的位置,望着女眷們送來的繡品。

檀香萦繞之間,他忽而想起,今日缺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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