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地上,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扭曲的右手,“看,我也受傷了。那隻惡鬼突然變強,師兄是妖與鬼相斥,我們打不過也是很正常的……”
她神色認真,絮絮叨叨,像個小老太太。
然而她越安慰,邬妄的臉色就越陰沉。
偏偏甜杏恍然未覺,直到被李玉照打斷,“師兄?”
他緊緊地盯着甜杏,“你剛剛叫他師兄?”
據他所知,會被甜杏喚作師兄的人,僅有一人吧?
“哦。”甜杏幹巴巴地應了一聲,隻心虛了一瞬,很快又支楞起來,眼睛一瞪,“我師門已毀,難道還不許我尋些慰藉麼?”
李玉照看了邬妄好幾眼。
這人雖說長得不錯,但嘴巴好賤,脾氣也不好,和他印象中清冷溫潤的徐清來倒是很不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甜杏向來喜歡長得好看的人,這人長成這樣,會受甜杏喜歡也不算稀奇。
想着想着,李玉照又有點不忿:難道他長的不好看嗎?憑什麼甜杏對他态度就那麼差?
他悻悻道,“當然可以。”
解決了這一件事,甜杏滿意地點頭,擡起手,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隻抓到一縷。”
掌心裡俨然是方才那隻惡鬼的一縷身體。
原來這就是她剛才不顧危險也要抓住的東西,邬妄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甜杏毫無所覺地探頭,“玄珠怎麼樣了?”
宋玄珠正半躺在一邊,面色呈現青灰色,露出的一截脖頸上青筋暴起,與蒼白的皮膚相稱,看着很是觸目驚心。
“玄珠!”甜杏不顧傷勢爬起身,亂七八糟地跑到了宋玄珠面前,“怎麼會這樣?”
李玉照走上前,“應該是中了魈毒,我已經給他吃了緩解的丹藥,休息會兒就行。”
“隻是緩解?!”甜杏猛地抓住李玉照的衣領,“你們白玉京不是專門和鬼族打交道的麼?你是李厭的關門弟子,身上會沒有解藥?我不是抓了魈鬼的殘魂回來嗎!”
師尊的名諱被她這樣毫無顧忌地直稱,李玉照也不生氣,隻搖搖頭,“普通的鬼毒我有解藥,但這隻魈鬼的毒實在厲害,有殘魂也沒法……”
“小溪姑娘……”宋玄珠抓住甜杏的裙擺,“你别着急。”
甜杏蹲下身子,扶住他。
“我聽聞白玉京有一丹藥,”他臉上的青黑褪了些,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叫做玉虛丹,專解鬼毒。”
宋玄珠強撐起身子,拇指為她抹去臉頰上的血珠,眉目柔和,“等我休息一會兒,便啟程前往白玉京求藥,小溪姑娘,你莫擔心,隻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你要一個人去?”甜杏皺眉,“不行。我陪你去。”
“此去路途遙遠,我怎能煩小溪姑娘陪我跑這一趟?”宋玄珠垂下眼睫,柔柔道,“我知小溪姑娘也不願見到白玉京的人。”
聞言,李玉照梗着脖子正要反駁,許久不曾說話的邬妄卻忽地嗤笑一聲,“裝模作樣。”
一時間,衆人神色各異。
甜杏隻充耳不聞,認真地看着宋玄珠,“你是因我才受傷,我定然是要給你拿到這玉虛丹的。”
聽見這話,宋玄珠有些失落地垂眸,最後還是擡起頭,沖她笑了笑。
“那好,”甜杏當即拍闆,“我們便啟程去白玉京。”
邬妄輕哼一聲,“我沒說要去。”
甜杏的頭開始疼了起來。
她絞盡了腦汁,忽然靈機一動,站起身,慢慢地往後退,站在了一個很危險的距離裡。
再退一步,九天玄雷便會從天而落。
邬妄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瞬,頓時被氣笑了,“你威脅我?”
别說是他,這些天一直對邬妄百依百順的甜杏突然來這麼一下,連宋玄珠都愣了一下。
“師兄。”甜杏像從前無數次求自家師兄辦事般,一臉自然地口出狂言,“你也不想被雷劈吧?”
簡直是明晃晃的威脅啊。
袖中的量人蛇已經呆住了。
然而邬妄定定地盯着她,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偏過頭,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随你。”
“等一下等一下,”察覺到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李玉照慢半拍地開了口,“你們現在去白玉京也沒用啊。”
甜杏:“?”
“玉虛丹能解毒沒錯,”李玉照說,“但僅有一顆,已經給明月仙宗當今年天驕會的獎勵了。”
天驕會十二年一辦,明月仙宗、白玉京和浮玉山輪流作為主辦方,而今年剛好輪到明月仙宗。
明月仙宗啊……
也是老熟人了。
畢竟當年就是他們,帶着所謂的名門正派攻上浮玉山,指責青雲玩忽職守導緻人鬼結界被破,逼死了青雲和虞娘子。
不僅如此,明月仙宗還帶走了一部分徐清來的屍骨。
“怎麼說玉虛丹也是白玉京所煉。”沉默中,宋玄珠輕聲道,“還是去白玉京再求一顆吧。”
聞言,邬妄擡起眼,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
“不。”甜杏眼中難掩恨意,“就去明月仙宗吧。”
無論如何,師兄的屍骨她是一定要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