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公子,在下勸您還是再多調息一下,寒掌門并無大礙。”惘生域掌門殿内,一位醫修對着寒迹苦口婆心相勸。
大戰終了,醫道至宗風落谷的醫修被惘生域請入宗門,負責醫治這兩位曾經的“寒掌門”。
寒迹雖然當時情況危重,招不住他天賦異禀,中途睜了回眼把醫修都吓住了,随後就再也沒躺回去。寒儀則因由體内三股靈息的混亂久久未曾蘇醒。
現在,寒迹仍守在寒儀床邊,固執地坐着:“那怎麼還睡着?”
“許是……失魂散迷住了他,讓他在夢境裡多待了會兒,不過多時自然會醒,您不如也先緩緩。” 醫修一邊解釋,一邊在心裡歎着:這無痕公子真是個熬得住的奇才,早知如此,無痕公子暈過去的時候就應該也給他上層藥。
“等師兄醒了再說。”寒迹再次拒絕了醫師的提議。
醫師最後一次嘗試提醒:“無痕公子,您現在……可經不起您這樣耗自己。”
寒迹在那一戰中動了根本,加上舊傷在身,修為大跌,雖是沒有性命之憂,但金丹有損,靈脈空空,基本上需要重頭修煉。
以他現在的修為,撐死不過三天不眠不休,更何況他的身體才剛剛好轉沒多久。
“那等我耗不下去了再把我擡走。”
寒迹的話依舊讓人體内靈壓升高,廢了老大心神才穩住寒迹情況的醫修一時語塞——這病患一個兩個的都不聽勸!真真是患者不急醫者急,老子不管了!他體内燃起的心火鑄出了一個瓷質的笑面,不再阻攔:“那在下先告辭了。”
你自己慢慢耗去吧!
醫修剛剛收拾好東西,轉身,走過長長的回廊,就聽見後面傳來的聲響。
“師兄!”
寒儀剛醒,除了發冠,少了平日裡的那份威嚴。他有些迷茫的望了望眼前的人,待到渙散的瞳孔裡漸漸回光,他倏然抱住了寒迹:“無痕!”
你沒事,就好。
寒迹從來沒被寒儀這麼抱過,一方面,寒儀終于不再受謹生譜的影響,寒迹自然群情鼎沸,另一方面,他有些不知所措。
當面上再冰冷的人也會下意識做出這樣的舉動時,說明是真的驚懼過了頭。
辭遠的死無法挽回,自己修為大跌雖然師兄現在尚未察覺但也瞞不下去,怎麼穩住接下來的師兄,寒迹心裡很沒底。
于是寒迹覺得,果然還是先讓别人看看師兄的狀況。
結果就是本想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醫修剛一隻腳邁出門檻就收到了寒迹的靈流傳訊。
他提藥箱的手緊了緊。
終于,他忍無可忍,轉身快步往回走:“無痕公子,說了最近不要用靈力!不要用靈力!老夫費那麼多心思全是自己瞎操心!你……”
原本還想罵幾句,但他很快就被寒儀的眼神給鎮住了。醫修一下子洩了氣:“你最近要好好靜養,才能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無痕怎麼了?”寒儀的語氣聽上去冷靜的可怕,但寒迹知道,大事不妙。
聽醫修陳述完狀況,寒儀手下衣袍褶皺加深:“好,我知道了,有勞道友,在下來日定親往風落谷道謝。”
“不必不必,寒掌門若是能勸得動無痕公子多加修養,那便是對在下最好的謝禮。”說到底醫人救命就是他們這些醫修該做的,人家在戰場上賣命,若是這點事還要别人掌門親自登門道謝的話,倒顯得他們風落谷也太不體面了些。
又唠叨了片刻,基本上該留的藥方都留了,該囑咐的事也都囑咐了,剩下的惘生域自己培養的醫修也能處理,預感到接下來有一場“大陣仗”,風落谷醫修便先溜了。
風雨來前總是需要醞釀一陣的。
就這樣,殿内靜谧了兩息,寒儀出聲了:“無痕。”
“師兄我在!”寒迹回的很快,卻暗含慘淡:本想讓醫修再看看師兄的情況,把重點轉移在師兄自己身上,結果那醫修盡告狀去了。
寒儀的話被打斷後,屋内再次默了下來。最後,寒儀歎了口氣,凝固的氣息才随之流動:“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可你們能不能……”他頓了頓,繼續苦澀着說,“不要隻留下我一個人。”
“我沒有!”寒迹當即反駁,但反駁完又有些心虛,沒底氣地說,“我……我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
“無痕,我知道你自幼不在意修行,也許别人眼裡比性命還重的修為在你眼裡不過是修習課業的結果。但多少人追逐着突破,隻為能夠再往上走一些,再走的遠一些,而你這樣,隻會讓我徒增困擾。”
寒儀總算是看清了,不管是辭遠還是無痕,從小到大,又不管自己如何指責,有的事他們都永遠不會放在心上。
嘴上說着聽話,背地裡卻總想着搞一些小聰明。
或許是為了偷懶,或許是為了得到誇獎,或許,是他們自以為是地為了自己好。
可他不需要啊。辭遠和無痕都背負了太多他們不該背負的東西,寒儀卻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們。他們那些所謂的懂事讓人心疼到無力,讓他不敢誇也不能罵。
對于寒儀來說,他甯願辭遠和無痕能多有一些私欲而胡鬧一些,哪怕讓自己多操些心,隻要他們能安甯,寒儀也會覺得這麼多年來他的堅持都是值得的。
可最後,他們逼着他接受的結果,就是讓自己回來後,再也見不到當年的他們,自己當年拼盡全力也要實現的承諾也落了空。面對眼前的師弟,身邊也隻剩下的師弟,寒儀最後隻能以“徒增困擾”評判。
“那師兄能不能多愛惜一點自己。”寒迹固然懂他師兄的意思,可他不認錯。他和辭遠是一樣的,他們都很單純,做不到束手旁觀,就隻能拼盡全力不讓守護他們的寒儀落得一個凄涼的結局。
辭遠的離開他很痛心,但他知道,若是讓他來選擇,他也會這麼做。
有個機會擺在面前,哪怕是“不讓師兄如現在這般難過”的理由也無法讓他泰然沉寂下去。
最終,還是現在這個結局。
“師兄,你知道我和辭遠的命都是你撿回來的,所以我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墜落高台。當我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開始,我們的結局就已經改變了,我不可能成為那個劊子手,辭遠也不可能順從的接受謹生譜。”
“那我……就和該帶着你們走向滅亡,然後由你們在地獄門前把我推開嗎?”寒儀很少在别人面前低頭,此刻他卻任憑發絲為幕,遮住他的表情,“那本就是我的路啊……”青絲垂下,寒儀幾百年間沉積的穩重也一并掃了下來。
那是他當年自己選的,最後卻讓無痕和辭遠承擔後果。
“若那是你的路,那把你帶回人間,就是我們的路。師兄,我曾問過辭遠,他不後悔,我也從不後悔。”寒迹定定地望着寒儀,将決心擺在寒儀面前,隻希望寒儀能夠看到的,不僅是他現在的所失,還有他曆經幾百年後的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