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已被封印,鎖妖塔的結界也已重新加固,你身上的毒确實因那隻毒妖而起。”謝舊時溫聲道,“馳龍這孩子此次算看護不力,罰不罰,你自己定吧。”
面前之人白發如瀑,劍眉如刀,本該是硬朗鋒利的長相,偏偏眼眸間總流轉着一股似有似無的靜穆,将他整個人都壓得沉穩下來。
淩雲渚偏頭看了看:“他人呢?”
謝舊時道:“在外面跪着呢。”
“師尊,該打就打,千萬别心疼他。”後面的謝九州悄悄探出腦袋,“你過去就是太縱着他了,這回可得好好治治他的嚣張氣。”
“開柙出虎,不敬師長。”淩雲渚輕描淡寫,“數罪并罰,戒律牢四十鞭,我親自執刑。”
“這……”謝舊時極快蹙了下眉,“也罷,你的徒弟你管教。”
接着,淩雲渚又道:“勞煩告知向峰主,借她罪人鞭一用。”
輕飄飄一句話重若千斤,生生将謝九州的神情壓成了驚駭:“罪人鞭?!向铮手裡的那條?!”
“罪人鞭裂石穿雲,向來隻懲治十惡不赦之徒。”謝舊時也斂了笑意,“雲渚,不可胡來。”
“我知道。”
淩雲渚盯着胸口的三生珞。
相隔衣物的心口,橫着一道刀疤,傷口已經結痂着,隻透出細細密密的癢。
他當然知道罪人鞭有何等威力。
明規峰峰主的法器,上可撕辰碎星,下可摧城崩山,吓得不知多少妖物聞風喪膽。過去犯了大錯的弟子,最多也隻打了十鞭示衆,但就是這十鞭,足以打得那人經脈寸斷,仙緣枯竭。
若是四十鞭下去,靈根盡毀不說,怕是連完整的屍身都留不住,非得神魄消散。
“師、師尊,這是不是太誇張了……”謝九州小聲試探,“段馳龍雖然讨厭,但也不至于用罪人鞭啊,師尊若實在想用,給他兩下意思意思得了……”
他悄悄擡眼,見對方沒說話,不由更為大膽:“更何況,師尊昏迷期間他也出了不少力,又是喂藥又是抱——護着泡藥泉的,應該是知道自己錯了。”
“‘該打就打,千萬别心疼他’這話……”淩雲渚淺笑,“是誰說的?”
“呃……”謝九州啞了聲,眼見對方沒有改主意的打算,愈發焦急,“我就是覺得,段馳龍罪不至此!”
“這麼打是要他的命。”謝舊時沉下臉,“人命關天,我不同意。”
人命關天?
淩雲渚嚼着這個詞,心中冷笑。
這時知道惜命了,破厄嶺刺他匕刃,推他墜崖時怎麼不想着今日?
他段馳龍的命事關重大,自己的命就卑如草芥麼?
“十峰各自獨立,互不幹涉,莫非宗主忘了?”淩雲渚輕描淡寫,“我的徒弟,我自會管教。”
“……減半。”謝舊時定定看了他片刻,終于松口,“最多二十鞭。”
“可以。”淩雲渚出乎意料地爽快,他坐起身,将長發攏在側邊,“若無他事,宗主請回吧,走的時候勞煩通告那逆徒一聲,多謝。”
謝舊時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也隻深深歎了口氣:“你自己保重。”
謝九州猶豫道:“師尊,那我也走……”
“你留下。”淩雲渚頓了頓,“溫闌如何了?”
說罷,他當即捂住耳朵,下一刻,謝九州不負所望地開始嚷嚷:“又是他!”
“哪那麼嬌弱,早好了,師尊昏迷的時候他還來幫忙呢。”謝九州擺着臉,“我看他醫術不錯,其餘資質平平,劍都用不明白,不如直接送去百草峰算了,剛好杜師叔也挺喜歡他。”
“一會兒将考核錄取名單拿給我過目。”淩雲渚隻當沒聽見後半句,“我記得過兩日你要去為外門弟子授課?”
各峰教習規矩不同,比如謝舊時平日忙碌,故扶搖峰衆弟子大多散養,比如杜仲不愛社交,通常隻給百草峰弟子羅列幾本醫書,定期考核,再如向铮嚴苛,故明規峰弟子大多規言矩步,遵章守紀。
至于忘情峰,峰主基本不出面,多是外門優秀弟子與兩位内門弟子進行教學,偶爾見到好苗子,他才會關注提點。
“是啊。”謝九州悶悶不樂,“給那群新來的講玄虛九式。”
淩雲渚若有所思:“你方才說……溫闌不擅使劍?”
“差不多吧,反正我是沒搞明白,明明學醫更好,來忘情峰做什麼。”
“那你就多帶帶他。”淩雲渚看對方逐漸瞪大眼睛,面不改色,“過兩日,我突擊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