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規峰，戒律牢。

地牢陰冷濕涼，滴答水聲清晰可聞，壁燈忽明忽滅，将前路照得晦暗不清。

淩雲渚目不斜視地路過一個個囚籠，耳畔隐約傳來呼救與呻吟。走得越深，前路便越為黑暗，潮濕味裹着水汽，直直往鼻子裡鑽。

999細聲細氣地勸告。

【三日未到，洗髓融魂還沒完成，和段馳龍單獨待一起真的沒問題嗎？宿主宿主，你想報仇晚幾個時辰也來得及呀！】

【等不了。】

【那、那你可千萬當心，你要是出事讓小九怎麼辦呀！】

交談間，淩雲渚已然行至一扇牢門前。向铮早已等在那處，倚着石柱沖他擡擡下巴，權當打招呼。

“來了？”

對方嘴角噙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淩雲渚微微颔首，目光往她身後探去。向铮見狀，從腰間甩出一柄淩淩厲厲的長鞭：“在找這個？”

淩雲渚收回視線：“勞煩借鞭一用。”

“你想好了？我這鞭嗜好殺戮，嘗不到血可停不下。”

“向峰主。”淩雲渚攤開掌心，“多話了。”

“啧，行，夠狠。”向铮不爽地眯了眯眼睛，将罪人鞭懶懶一抛，“拿去。”

淩雲渚接住，擡步向牢門走：“多謝。”

“好歹養了這麼幾年，倒是下得去手。”向铮靠在石柱邊嗤笑，“你最好祈禱他出來後不會報複你。”

淩雲渚腳步一頓。

頭頂隻有一盞壁燈，朦胧暖光照下來，恰好将他的面容割成明晦兩半。

“他不會有機會了。”

冷硬的聲線沾着潮氣，有些模糊。

他擡腳跨進了昏暗裡。

沉重大門緩緩開啟，兩側石柱高聳，玄鐵鍛成的鎖鍊盤旋緊扣，将罪囚牢牢鎖住。

聽到動靜，那人慢吞吞地擡起頭，并展露驚訝。

“師尊還真是心狠。”段馳龍目光定定，血瞳成了幽暗中唯一一抹亮色。

“我說過。”淩雲渚擡眼，“三日内，我會讓你命喪黃泉。”

段馳龍“哈”地笑了一聲。

他應當是想說些什麼，但千言萬語在心底悶了太久，上輩子，這輩子，就像沉寂多年的火山，一朝爆發唯餘一地殘灰，風一吹就散盡了。

斷塵冰肌玉透，刃如霜雪，冷光瑩瑩，嗡嗡作鳴。

隻需一個指令，那劍便可貫穿他心髒，将他釘死在石柱上，讓戒律牢成為埋骨地。

淩雲渚生性涼薄，整個人像是美玉雕琢的白月，透着股淡淡的疏離。

他開口，聽不出情緒。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就是這個關頭，段馳龍卻莫名想起昨日，那人瑟縮在自己懷中的模樣。

真是……

他半嘲半諷地勾了勾唇，腦中想着“沒有”，出口卻是一句輕若歎息的“為什麼”。

無緣無故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淩雲渚挑了挑眉，耐心等他接下去。

死寂在狹小的空間漫延，對方橫眉斂目，明明什麼都沒說，但淩雲渚就是感到了一股濃厚如墨的情緒，自他身上化開來。

不甘、苦痛、嫉恨沉沉集在眉峰，在他眼底壓出了一場淋漓大雪。

就好像，他真的很難過一樣。

“沒有。”

良久，那人吐出兩個字。

“什麼都沒有。”

“好。”淩雲渚舉劍，“下輩子，動手前想清楚。”

斷塵裹着霜風沫雪撲面而去，銀亮的刀刃映過兩人瞳孔，像條分界線，将他們劃在兩岸。

段馳龍沒有閉眼，專注盯着淩雲渚淩亂的發絲，卻在那長劍即将貫穿入體的刹那，聽見一道重重的撞擊聲。緊接着，胸前宛若聚起一道看不見的結界，兩相碰撞，連人帶劍一同被撞飛了出去。

他錯愣地擡眸，見淩雲渚有些狼狽地半膝跪地，難以置信地望向斷塵。

到了淩雲渚這種修為，已然接近人劍合一，若劍主想要做什麼，命劍自然是全力配合。這還是第一次，斷塵違抗他意志，在關鍵時刻鬧脾氣。

“你發什麼瘋？”淩雲渚一字一頓，強迫着将劍鋒對準那段馳龍，偏偏斷塵就是掐死了一根筋，說什麼也不願傷他，嗡嗡聲震得他指尖發麻。

再逼迫下去，它便倏而熄了靈光，竟是甯可暫時封閉也不願傷段馳龍半分。

“行，我不用你。”淩雲渚氣笑了，一把将斷塵扔在一旁，不願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