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謝九州不滿道,“我們千裡迢迢過來,你就這個态度?”
“往生鄉的安危,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劍照霜目光詭異地在他面上停了停,“你們随時可以回去。”
“劍照霜!”謝九州猛然起身,“少在那兒裝腔作勢,若不是我爹顧念舊情,你當我樂意過來?”
“你說的舊情,是指在喪禮上不輕不重地掉幾滴眼淚,還是惺惺作态地裝出一副深情模樣?”劍照霜冷笑,“我就算死,也不需要他的憐憫,什麼舊情,也無需一個死人來聯系。”
“……”
淩雲渚察覺謝九州不對勁,趕緊伸手拽他,又望向身側,想讓段馳龍出面。誰知對方挑了挑眉,俨然一副興緻勃勃的看戲樣。
不靠譜!
淩雲渚暗罵了一句,還沒開口,劍照霜又刺道:“任性妄為,目無尊長,你還真是……”
她眸光一斂:“和你那個不成器的娘一樣。”
“不準說我娘親!”
怒音随飛躍的身影響起,赤焰靈流熊熊燃燒,卻始終觸及不到對方的腰身,盡被那根詭異長鞭吸了進去。
“阿域!”淩雲渚低斥,誰料對方置若罔聞,眼見打不過竟摸向腰間的複歸劍。
真讓他動起手來還得了?!
“謝九州!”淩雲渚拔高嗓音,“停手!”
這一聲好歹喚回了他的理智,謝九州握在柄上的小臂青筋暴起,下半身卻仿若被施了定身咒,紋絲不動。半晌,他總算松手,一言不發地走回淩雲渚身後。
“意氣用事。”劍照霜嗤道,“以為拔劍便能赢了我麼?”
“逆徒頑劣,宗主莫要與他一般見識。”淩雲渚微微一笑,“眼下大軍壓境,貴宗既遞了求援書,想必情況遠比想象的嚴峻,此時起内讧,着實不是個明智選擇。”
“淩雲渚,你不用惺惺作态。”劍照霜哼笑一聲,“你若真有心,便不會袖手旁觀這麼久才開口。”
“還有,求援書并未經我授意,那幾個自以為是的懦夫,我會處理。”她腰側紅光瑩瑩一閃,仿佛昭示着什麼,“鎖魂鞭上的血,便是他們付出的代價。”
“雖說如此,但畢竟落款是往生鄉。”淩雲渚不緊不慢,“更何況,路行此地時,我見附近人迹罕至,想必貴宗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吧。”
謝九州嚷嚷:“師尊,你搭理她幹嘛!”
“你想留下送死,我管不着。”劍照霜道,“但奉勸一句,有這閑工夫,不如多管束管束你徒弟。”
“我的徒弟,我自會管教。”淩雲渚持着禮數,卻将她的話原封不動送了回去,“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行,我忙得很,恕不奉陪。”劍照霜懶得多說,“碧曉,帶他們去勺影居。”
“是。”碧衣小姑娘應道,“恭送師尊。”
“幾位貴客莫氣,師尊這些天因昭野一行人忙得焦頭爛額,情緒不暢,并非刻意針對。”劍碧曉笑道,“辛苦各位遠道而來,往生鄉準備了客房,供各位休憩,請跟我來。”
這劍碧曉倒是比她師尊圓滑不少,但畢竟年少,不擅隐藏情緒,眉目間仍透露着一股摁不下的傲氣。
謝九州再怎麼惱火也不會将怒氣灑向無辜之人,何況此人一言一動都頗有禮教,便也沒好意思接着甩臉色,順勢沖相隔較遠的段馳龍喊道:“看什麼看,還不快過來!”
那人剛才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眼下不知為何,臉又耷拉下去了,真是将喜怒無常刻進了骨子裡。他沒有說話,目光涼涼地在謝九州身上轉了一圈,走了過來。
淩雲渚怕他又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反手攥住他小腕,面色自若道:“煩請帶路。”
勺影居,取自“勺影蘸星芒,舀盡萬頃霜”兩句,是專為貴客設立的居所。連綿不絕的宮阙一眼望不到頭,若是運氣好,便能看見明星被湖面折射,落在燈旁,打下七束顔色各異的光,與高處的北鬥七宮遙遙相望。
劍碧曉八面玲珑,又曾與謝九州相識,三兩句便哄着對方消了氣,兩人很快聊得有來有回。淩雲渚還沒欣慰到底,手掌突然被人捏了一下,激得他一哆嗦。
回頭,段馳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等他出夠了氣才阻止,你倒是挺護着他。”
淩雲渚裝作整理衣袖抽回手:“他是我徒弟,我自然會護着。”
“徒弟?”段馳龍冷笑,“你隻有一個徒弟麼?”
淩雲渚無聲笑了笑,他其實挺想回答是的,但直覺真這麼說有人怕是得翻天。
“你想暗示什麼?”
段馳龍不冷不熱:“你心裡清楚。”
前邊,劍碧曉便停了腳步。淩雲渚擡頭環視一圈,卻見目之所及皆為綿延宮阙,高高低低,錯落有緻。此時已是戌時,從此處仰望,見不少窗台點着稀疏的燈,将濃厚的黑夜燒出幾個洞。
竟真的和原著所寫一模一樣。
劍碧曉解釋道:“貴宗帶來的一千名弟子已安排住下,幾位身份特殊,房間安排在另一處。”
“這就休息了?”謝九州皺眉,“那姓昭的都打過來了,還有閑心睡覺呢。”
“約莫三日前,我宗與魔軍打了一架,我方雖傷亡慘重,對方也沒落得好,倉皇退去儀順北部駐守,近日怕是不會輕易進攻了。”盡管極力壓制,劍碧曉面上仍難掩得意,“師兄不必擔心,養足精神才是最要緊的。”
“哦,那就行。”謝九州偏了偏頭,“走吧。”
“且慢。”行至半途,淩雲渚突然頓住腳步。
三雙眼睛直勾勾望了過來,兩雙疑惑,一雙警惕。
“随行隊伍中,有個名為溫闌的弟子。”淩雲渚刻意忽視那雙血瞳,“他身體不好,可否将他接來與我們同住。”
話音剛落,身側便傳出一道嗤笑,有個聲音涼涼道:“這麼喜歡,把他收作徒弟算了。”
劍碧曉欣然應允:“當然可以,我一會兒便将他請來。”
“不用麻煩。”淩雲渚道,“我讓阿域去便好。”
“我去?”謝九州愣了片刻,嘟囔道,“把他叫過來幹嘛,再說了,這麼晚了誰還想……”
“說得也是。”淩雲渚出乎意料地沒有堅持,“那便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