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渚在心底歎了兩聲。
不愧是往生鄉,這等排場,難怪民間傳言曾有人尚未入座便被吓軟了身子。
劍碧曉一馬當先,徑直前走。說來也怪,她明明沒什麼腳步聲,那群舞者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倏而分為兩列,靜靜退了下去。樂鼓止息,淩雲渚這才察覺,偌大的長庚殿竟隻有兩個人的身影。
劍照霜居主位,目光流轉到此處,停頓片刻:“淩仙尊。”
她哼笑一聲:“你那兩位好徒弟,好大的臉面。”
“他們瑣事纏身,稍後便到,劍宗主見諒。”淩雲渚視線一轉,望向另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翁,思緒微滞,竟猜不出這是誰。
“開陽,傻愣那兒做什麼?連淩峰主都不認得了?”劍碧曉笑着解圍,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聽聞溫師弟對醫藥感興趣,興許能與開陽聊上一聊。”
光一個晚上的功夫,竟連溫闌的喜好都點出來了,這位小少主果真心思敏銳。
被喚到名字的白發老翁小心翼翼地點頭招呼。明明他的年齡與資曆都遠長于在座所有人,偏偏如同直不起腰似的,給人一種謹小慎微的姿态。
這倒也正常,在武力為尊的往生鄉,開陽擅長的卻是醫療。他雖為七宮長老之一,在大事跟前連表态的資格都沒有。
“都坐吧。”劍照霜不輕不重道。
淩雲渚看了一圈,挑了個離主位最近的地盤,又拽住自覺往下位走的溫闌:“你坐我身邊。”
“啊?”溫闌一愣,“這、這不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的。”淩雲渚加大力道,“讓你坐你就坐。”
隻要不是段馳龍,和誰坐一起都一樣。
溫闌稍顯為難:“淩峰主……”
拉扯間,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有力的手,硬生生将兩人隔開。緊接着,熟悉的嗓音響起。
“他不想待這兒,師尊何必逼迫。”
“……”
這人什麼時候過來的?
淩雲渚卸了力:“滾去對面。”
“怎麼?”段馳龍皮笑肉不笑,“想讓我坐謝九州頭上?”
淩雲渚擡頭一看,謝九州果不其然坐到了對面。雖耷拉着臉,還是沖上邊擡擡手,行了個敷衍的禮。
好在劍照霜也懶得和他計較,往那兒瞥了眼便作罷,雙方都将彼此當做空氣人看待。
“師尊。”衣袖掩蓋下,段馳龍又輕又淺地劃過他手背,“你在怕什麼?”
宛如雷電刷地流遍全身,指尖撫過的地方着火般滾燙,淩雲渚顫了顫,猛然奪回手,不自在道:“去吧。”
溫闌感激地點點頭,三兩步便行至謝九州身側。
“人都齊了,我就有話直說。”劍照霜懶得周旋,“不久前,陽玉現于我宗,我知此事非同小可,當即封鎖消息,誰知此事仍傳到了十方魔域。”
“陽玉?”謝九州一下便挺直了身,“你确定沒看錯?”
“我不瞎。”劍照霜冷笑道,“當今四大宗門,沒人會拿太白玉開玩笑。”
“十方魔域為此事而來。”淩雲渚略一沉吟,“你想下手為強,先行找到它。”
“不錯。”劍照霜道,“當日我雖來不及捕捉陽玉,卻做了個追蹤标記。”
謝九州趕緊追問:“陽玉在哪兒?”
“就在長庚殿。”劍照霜斬釘截鐵,“你們周圍。”
“陽玉喜動,行蹤不定,常現于鼓樂喧嚣之地。”淩雲渚道,“舉辦宴席,是為引蛇出洞?”
“聰明。”劍照霜贊賞地瞥他一眼,“屆時陽玉現身,我不求諸位做什麼。”
“不搗亂——”她似笑非笑地望向謝九州,意有所指,“就算幫了我天大的忙了。”
???
什麼意思!
謝九州正要發怒,那人卻已移開視線,吩咐道:“若沒問題,宴席就此開始。”
下一刻,絲竹管弦、鳳箫龍管輪番上場,樂者舞者井然有序,悅耳的音嗓唱響第一聲,餘音繞梁,回轉不絕。紅衣裝束的弟子端着一道道精緻菜肴魚貫而入,空蕩蕩的大殿刹那被填滿。
謝九州還惦記着方才的仇,對着滿目珍馐也提不起胃口。他正思忖着該怎麼報複回去,突然感覺衣袖被人輕輕扯了扯,一回頭,溫闌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