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符如帷幡逼近,赤紅血迹作靈繩蜿蜒,活像注入了生命,兇狠強勢地縛住他的手腕,又一寸寸纏繞至喉間。
逼仄的窒息感如影随形,謝九州并住兩指,複歸出鞘,劍尾星火燎燎,冒出的熱氣幾乎要将屋頂掀翻。
“幾條破繩子還想困住我?”謝九州冷笑,“現在我們都出不去,硬碰硬,你猜,先死的是誰?”
“我是打不過你。”昭野慢悠悠道,“不過,你若砍了這縛繩,不出一刻,溫闌的腦袋便會滾在你腳側。”
劍鋒堪堪停在紅繩前一寸。
“你看,你還是這麼重情。”昭野譏諷,“有了感情便有了軟肋,現在,我捏到了你的把柄。”
謝九州安靜地看着她。
“你自刎吧。”昭野輕描淡寫,“人落在我手裡,你們隻能活一個,若不願……”
紅光刺目,炎炎耀陽般随複歸炸開,縛繩眨眼灰飛煙滅,昭野瞳孔驟縮,快速閃身,還沒反應過來,長劍又調轉方向,如彗星撞日,刷地抵在她身前。
“你……”
視線一黑,有股力道拽着她。她咚地磕在牆上,後腦勺流出滾燙的血。昭野強作鎮定,睜眼的瞬間,對上謝九州面無表情的臉。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滴在地面,鋪開暗紅,應當是方才爆炸時的灼傷。謝九州卻全然感受不到痛似的,盯着她,切齒憤盈。
“你算什麼東西。”他一字一頓,“膽敢,拿他來談條件?!”
冰涼雪刃貼着頸側,隻需輕輕一割,便會血濺滿牆。昭野靜至在原地,片刻後才輕聲道:“強行掙開圍捕符,你不要命了?”
“兩個選擇,要麼開門,告訴我人在哪兒,要麼……”謝九州手腕一翻,長劍嗡地釘進牆體,“現在,我送你上西天。”
複歸劍嗡嗡作鳴,不時有火星炸響在耳畔,昭野閉上眼睛。
“三。”
利刃卡進軟肉。
“二。”
細小血珠争先恐後地冒出來,謝九州攥緊長劍。
“一。”
終于,殿門應聲而開。昭野猛然睜眼,這才發覺背後已是冷汗淋漓。
謝九州:“人在哪兒?”
昭野嗓音滞澀:“一個密閉空間。”
“怎麼進去?”
“我不知道。”昭野道,“鑰匙不在這兒。”
“鑰匙在哪兒?”
“……”
劍光一閃:“說!”
“無影手上。”昭野僵着臉,“他應當在西南方的書室。”
謝九州眯起眼睛。
“還剩半炷香,空間就會消解,不可逆轉。”昭野緩緩道,“是尋人還是留在這裡和我僵持,你自己選。”
半炷香。
“如果騙我,你知道後果。”謝九州不敢拿溫闌性命作賭,反手收劍,快步奔向門外。
屋外站了四位魔侍,看到帥帳沖出的生面孔紛紛一愣。這人不知從哪兒掏出個東西往天上一扔,隻聽砰砰幾聲響,信煙彙成長風門的圖騰滞留于天際。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此人又馬不停蹄地往西南方去了。
少頃,驚恐的尖叫震得樹葉都掉了幾片。
“有奸細!”那魔侍一邊叫,一邊風風火火地沖進帥帳,“少主!少主!有奸細!有……”
不知他看見了什麼,話音戛然而止。随後,屋内傳來更為絕望的呐喊。
“快來人啊——少主出事啦!”
帥帳位于東方,與書室相隔甚遠。謝九州心急如焚,又點了煙,幹脆破罐破摔地禦劍而行,速度是快,但不得不當個活靶子。
追兵烏壓壓地四面包抄,趕來的時間比想象的還要短,像甩不掉的鴉群,黃符劍氣更是一道接一道。謝九州雖敏捷,卻難敵千軍萬馬,加之對地形不熟悉繞了好幾個圈,很快便挂了彩。
掌心灼傷未愈,稍不注意小腿又中了一劍,他從劍上摔落,連滾好幾圈,不敢停下,拔腿便跑。倉皇間不知到了何處,周邊光線昏暗,幾條幽黑小巷曲折蜿蜒,隔着高過頭頂的圍牆,能隐約聽見巡邏的腳步聲。
血從小腿流到地上,身後又傳來魔軍的話音,謝九州當機立斷,随便選了個岔路口就要往裡沖。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他口鼻,用力将他往後拽。
“!!!”謝九州欲拔劍,背後那人卻道,“是我。”
短短兩個字,輕而易舉讓謝九州停了掙紮。他像一尊木偶,老老實實服服帖帖,任人動作。
這是一處視角盲區,前邊茅草堆疊,剛好擋住視線,左後兩方是牆,右側坐落着一間小屋,窗子被掩得密密實實,像竈房,也像糧倉。
剛退至角落,溫闌手腕一麻,視線晃動間便被重重抵在牆面。他輕呼一聲,身前覆下高大黑影,急切的話音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你怎麼出來的?受傷沒有?他們有沒有對你動手?”
此地狹小,兩人貼得很近,謝九州剛耗費完體力,嗓音帶着啞意,與熾熱的喘息一同鑽進他心底。
溫闌突然有些僵住了。
“怎麼不說話?喉嚨疼?”謝九州又驚又急,怒火中燒,“誰傷的你,告訴我!”
“沒有。”溫闌緩緩搖頭,“沒受傷。”
他從地牢裡跑出來便遇上了一隊巡邏的魔軍,蒙混過關後,打算前往昭野的帥帳偷無相鏡,摸了半天走到這個地盤,好巧不巧地碰上了謝九州。
緊繃的弦總算松懈,謝九州上上下下檢查一番,這才放心,又欲蓋彌彰道:“你别多想,我是替我師尊問的。”
“噢。”溫闌低頭,眸中闖入赤紅,他一愣,瞪大眼睛,“你……”
謝九州突然捂住他的嘴,往牆壁瞟了幾眼。
溫闌僵住身形,不敢再動。
一牆之隔,傳來交替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