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明早就走,但第二天早上林眠生還是去片場看了一下。
接下來的戲份基本上都是儲信死了之後的事情了。
大火被撲滅後,整棟别墅也被燒差不多了,火源的中心,也就是儲信所在的那間閣樓,隻剩下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痛苦地蜷縮着,懷裡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
儲飛天的屍體也被大火給燒焦了,屍體上的指紋和痕迹全都被破壞掉了,給法醫的屍檢增加了許多難度。
黃如和簡志學一個因為殺人未遂,另一個因為賄賂罪被帶到了警局。而崔木寫了将近一年的手稿,也全都被燒毀在了這場大火中。
“這是我花了很多精力寫的。”崔木站在廢墟前,喃喃自語。
汪意智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他沒有下山,而是去了山頂,然後在那裡見到了魏康。
“其實真正的兇手是你吧?”他看着魏康的背影說道。
魏康面前有一個小小的土包,旁邊有一株翠綠的嫩芽從土裡鑽出來,陽光照射在上面,看起來生機勃勃。
魏康說:“小信其實很怕疼,有一次他關門時不小心夾到了手,指甲蓋都被夾出血了,我問他的疼不疼的時候他說不疼,可是等我第三次問他的時候,他說,很疼,疼得他夜裡躲在被子裡哭。”
汪意智想起來儲信在半個月前,好像确實手指頭受傷了。但是這孩子總是什麼也不說,誰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可是他被活活燒死了。”魏康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那時候他一定很疼。”
汪意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沉默地看着魏康的背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到這裡,林眠生難受地閉上眼睛,胸口鈍鈍地疼。
曾經他問過方鶴,魏康會不會喜歡儲信,方鶴說,不會。可林眠生卻認為,他會,隻不過不是愛情方面的喜歡,而是把他當作家人的那種喜歡。
魏康父母早亡,自從他離婚後,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所以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這條命。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雪恨,為此就算是讓他付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可魏康沒想到的是,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會有另一個人這樣信任他,在乎他,甚至願意為了他頂罪。這讓他有了一些猶豫,可他并沒有猶豫太久,因為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三十多年。
他會後悔嗎?林眠生想,他一定會後悔,并且會在往後餘生中,一直後悔到死。
離開時他沒有告訴方鶴,也沒有通知任何人。他隻是悄悄地看方鶴演了這麼一場戲,又在這場戲結束之前,悄悄地離開了。
坐上飛機的時候,他收到了方鶴的信息,方鶴問他是不是走了。空姐過來提醒他将手機關機,林眠生猶豫了一下,回了個“嗯”字,便将手機關機了。
飛機起飛的時候,林眠生有些不适地皺起了眉,他發現自己不論坐過多少次飛機,都适應不了這種起飛時突然超重的感覺。他突然就很想方鶴,他想如果方鶴在他身邊的話,他一定會比現在勇敢,最起碼他不會害怕到閉上眼睛,緊張得像是在坐過山車。
當飛機平穩後,林眠生終于放松下來,喘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看向腳下的那一片繁華的城市。
“我等你過來找我。”林眠生喃喃自語。
他想,方鶴一定會過來找他的,他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
隻不過林眠生沒想到,他這麼一等,竟然等了整整三個月,才再一次見到方鶴。
回了家之後的林眠生,好像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在家的時候爸媽哄着,和朋友出去玩也是被哄着的,他想做什麼都有人排着隊陪他去做,不管他說什麼都有人附和着說好。
這是林眠生早就習慣了的生活,好像不管他想得到什麼都是輕而易舉的。這讓他覺得有些無聊,卻又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麼。
他開始經常做夢。
有時候夢裡的是顧成,穿着身粗布麻衣,身上全都是細密的汗水,在太陽下微微泛着光,看向他的眼神危險又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欲望。有時候則是那個喜歡穿白色襯衫,憂郁地彈着鋼琴的老師,他的眼神是悲哀而又麻木的,他會溫柔地輕撫着他的頭發,對他說,對不起。
不過最後這些人又都會變成方鶴,他的笑容很溫柔,可是他的眼神卻又是冷漠的,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拒在門外,對他說:“林眠生,你入戲了。”
于是林眠生總會在夜裡驚醒,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林眠生開始失眠。
有時候他會打遊戲打到很晚,就算很困了也不想去睡覺。因為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開始夢到方鶴,夢到自己一遍遍地被方鶴拒絕。
白天的時候,他就會很困,經常喊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算是借酒消愁了。可是他雖然酒量不好,容易喝醉,可醉了之後他的意識又會很清醒,隻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抱着朋友崩潰大哭。
慢慢的,開始有人問他:“林眠生,你是不是失戀了?”
林眠生放下空瓶子,拿起手機看了眼,沒看到新的信息,又将手機放了回去,笑了一聲,問他:“為什麼說我失戀了?”
那人的表情有些猶豫,但出于關心,還是說道:“因為你最近每次出來的時候,看起來都很難受。”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林眠生面前的空瓶,“你從來不會喝這麼多酒,也從來不會哭成這樣。”
林眠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又轉頭看着他,眯了眯眼,終于想起來他到底是誰——一個從高中起,就總是跟在他身邊的人。
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小少爺的身邊從來都不缺追随者,他們或許沒一個人是真心把他當朋友的,但小少爺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利益永遠比真心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