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高明是一個習慣了等待的人。
他總是沉浸在克制之中,對待一切的事情都很淡漠,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我很清楚。
我看了看自己的足尖,努力地去處理自己的情緒,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我隻是說:“你好像,變了不少。”
感慨了這樣一句之後,我就沉默了,實在沒法立刻回應他的話語。時隔三年,聽到這樣直白的字眼,我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激動或是驚訝,而是一片木然。然而在短暫的木然之後,很快胸口就湧起各種各樣的情緒,交雜着三年間的不甘,全都堵在一起。
他臉上的神情微微發生了一絲變化,似乎在揣測我的心意如何。觀察到這一點的我,心中突然覺得好笑。
這樣的揣測,在當初維持着良好關系的幾年裡,我經常做。摸不準的時候,也這樣小心翼翼。
“這個答案,我可以過幾天再給你嗎?”我放松了些神情問他。
他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當然。”
他開的口,主動權在我。
眼看能勉強達成共識,我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雖然這樣又無形延後了決定的時間,但是情況發生了改變,這種延後不是不能接受。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後,我将山茶花随手插在了門口玄關的花瓶裡,打算繼續去晨跑。
高明在門口靜靜地看着我,似乎沒有立刻離開的打算。
“睦月。”他輕聲叫我,“雖然你感覺我變了,但這就是我本來的心意。你會覺得我有變化,或許說明你接近了真實的我。”
是嗎?我擡頭看向他。這就是對三年時間的一句解釋,一句聽起來有些敷衍了事,又算不上是甜言蜜語的話。既然如此,那三年前為什麼不及時講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奪門而出,沒有再搭理他。
跑完再回來的時候,家門口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人影了。我喘着氣打開Line,看到了好幾條來自于朋友的消息。回應了美和子和由美的問候之後,我又看到了野田教官發來的消息。
“好好開啟屬于長野縣的金井睦月的新生活吧。野田。”
我皺了皺眉,野田教官年紀已經不小,雖然說話的口吻還是和原來一樣活潑,但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野田教官并不是時常用網絡聊天方式的人,接到來長野縣的調令之後,我給野田教官打了兩次問候電話,他都沒有接,而現在,他卻突然在Line上單獨回複我。
難道遇到了什麼不方便開口說話的情況?
我帶着疑慮上班去了。今日的上班地點,一進門就能感到耳朵受到強烈攻擊。服務對象是一群幼兒園的小朋友,我和石川搭檔為他們介紹消防知識。介紹本身是很簡單的任務,但是完成之後,我們就被小豆丁們纏住,問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
萬事通一般地把他們的一堆問題回答完之後,我已經筋疲力盡。轉頭看,石川看起來倒是樂在其中,和孩子們打成一片。這個後輩竟然性格還有這樣親切的一面,我真是自愧不如。
聽着聽着,這群孩子的話題已經從簡單的消防知識變成了各種動畫片。這部分的内容我是半點也插不上話,我站在一旁,腦子裡已經在想其他的事。
高明那裡,究竟要怎麼答複才好呢?
比起讓他開口向我表達愛意,現在的我仿佛更在意的是他三年前選擇放手的原因。雖然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争執,但是他如果真的想要表達對我的心意,應當有很多機會才對……
三年前的我為了這樣的一句話輾轉反側,三年後雖然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卻仍然覺得不爽。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哪怕是因為心情沒有處理好這種簡單理由,隻要他願意找我談一談,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究竟為什麼……
“很有意思啊,前輩覺得呢?”
正在發愣的時候,石川的一句話把我拉回了現實。我低頭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男孩,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一本正經的神情。
完全沒聽到他們的對話,我有些不好意思,隻能禮貌性地說了一句“是啊”。
那個男孩得意地繼續說下去了:“對吧?我們長野縣的各種怪談,你都可以問我,尤其是有關那個貓隐古堡的。”
“貓隐古堡?”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石川。
“啊啊,是啊,是一座坐落在山上的古堡,據說貓路過的時候會發出慘叫然後逃跑消失不見,因此傳聞中那裡有幽靈。”石川簡單地跟我解釋。
我歎了口氣,蹲下身子和這個男孩說話:“貓逃跑會有很多的原因。比如說觀察的人讓它受到了威脅、準備狩獵、或者是剛巧周圍有柑橘類、消毒水之類的味道,都會導緻貓咪警惕心上升。但是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是因為幽靈。總之,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幽靈之類的東西。”
明明是簡單的科普,眼前的孩子卻聽得癟了嘴,沒過一會兒竟然哇地哭了出來。
我尴尬地看着他哭泣的模樣,身邊的石川趕緊手忙腳亂地哄了起來。
直到全部結束回到車裡,我仍然在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