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野田教官會認識高明?
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也沒有問過。在今天之前,這件事對于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很簡單的既定事實。
回想起七年前的那次禮物的遞交,送給别人的大部分都是群馬縣當地的特産,而高明的是一本書。這份用心,足以說明他們的交情不錯,至少是知道愛好的程度。
為什麼?
為什麼高明從來沒有一次跟我主動提起這件事?
心中升起一絲疑慮,隻是報個平安還不夠,我決定連帶着之前的那些事一次性同他問個清楚。
電話接通了,高明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身邊似乎就有人大聲地說了什麼。
高明輕聲發出不滿的鼻音之後,手機中的聲音就變得小了很多,似乎是拿開了手機在和别人說話。
努力去聽,似乎是在說對面進入現場的流程不夠規範。我意識到,這應當是有案情發生。
我把即将問出口的話吞了回去,這個時候選擇诘問顯然是不智的。壓下心中的情緒,我隻是簡單地和他說了野田教官手術成功的事。
“那就好。我先忙手頭的事,結束後再打給你。”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挂斷了電話。
我看着手機的屏保,從光亮一點點變暗,最終完全黑了下來。安靜的病房中除了野田教官微弱的呼吸聲,什麼都聽不見。
關上了病房内唯一的昏暗光源,我蓋着毯子,輕輕歎了口氣。
現在對于平日的我來說,應當是睡覺的時間,但此刻的我卻格外清醒——這份清醒僅限于難以安眠的神志,而不在混沌的大腦。
當高明的臉孔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竟有一瞬間覺得十分陌生。
這樣的想法一出現,我就搖了搖頭,試圖将它完全甩掉。
我應該相信高明。對于他隐瞞我的這些事,我頂多再差兩天就可以得到答案,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丢失信心?
這個晚上我休息得很糟糕,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開手機看一眼,看看有沒有收到高明的回電。盡管理智告訴我,他并不會在深夜做打擾别人這麼失禮的事情,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雙手。
天蒙蒙亮的時候,有護士敲門對野田教官的情況進行了确認。得到他平穩度過危險期之後,我松了口氣。
因為正好在群馬,這天我直接回了一趟家裡。
見到日漸年邁的父母,我心中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尤其是母親抱着我,長久不想讓我離開她的懷抱時。她是位傳統的女性,會把家庭放在第一位,而我這位家裡的獨生女,和她完全是兩個類型。
閑談之時,難免提起了我的年齡和婚事。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前兩年我光是聽到都會直接挂斷電話,但今年倒是沒那個心思逃避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随手幫着父親卸貨,嘴上卻抱怨着,“你們就不能關心點别的嗎?”
“睦月的工作熱情是不需要爸爸擔心的嘛!”父親這麼說着,從貨架上給我裝了一些水果,“這些拿去給你的教官。雖然是被叫過來幫忙,但長輩就是長輩,空着手來多不合适啊?”
“有空的時候,叫那位男朋友回來吃飯吧?”母親在一旁笑眯眯地說,“不用瞞媽媽,你過得怎麼樣,臉上都寫着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人的狀态真的會這麼明顯地寫在臉上嗎?
這個問題,在我傍晚回到醫院的時候,有了解答。
我進入醫院時碰到了八木澤女士,她開心地告訴我,野田教官已經醒來了。我興奮地推開門看到他的一瞬間,野田教官的眼神從欣慰一點點變為黯然,然後他艱難地伸出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來。
我坐下,細細地打量他。今天睜開眼睛之後,我能從他的雙眼中察覺到他的蒼老。雖然眸色依然明亮,但就是有一些說不出來的不一樣。那份原本屬于他的果決,似乎正在被時間和病痛磨平。
“小睦月,”他用輕緩的聲音說道,“長野……是個還不錯的地方吧?”
我點了點頭。那時并沒有選擇電話聯系,想必是因為他的身體緣故。
對待我的回答,他并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而是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悠悠地繼續說道:“你和高明,聯系上了嗎?”
我抿了抿唇,點了點頭,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一邊。
他看到我的反應,像是什麼心頭的重石被卸下了一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對于這個不尋常的反應,我将目光回轉,定格在他的臉上。野田教官的眼角有些淚意,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想在我的臉上尋找另外什麼人的影子。
然而我知道,他此刻想見的人早已過世。
“那之後已經十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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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
身為火警的野田隆,是個為事業奔波的工作狂魔。他總是要求自己在所有領域都做到最好,這樣是為了給相依為命的女兒做一個好榜樣。
自從妻子早逝後,女兒穗子就成為了他後半生努力的動力。穗子也不負他所望,長大後當上了一名優秀的刑警。隻不過并不是在家鄉群馬縣,而是在長野縣——因為攝影師男友就在長野縣工作。
「長野縣經常下雪,很美。」
在寄回家的信件和照片背後,穗子這樣寫道。
穗子已經不止一次在信中希望他能來長野看看,但他一直沒有時間。工作之餘,他都會拿出穗子寄給他的東西拿出來看看,身體上的疲憊仿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