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福利院格外的寒冷，愛心人士捐贈的衣物隻能堪堪維持最基本的體溫。

特維爾緊了緊破舊的起了毛邊的圍巾，呼出的白霧攏在了圍巾裡面，讓貼着脖子的一圈衣物潮濕又溫暖。其他孩子們都已經上床了，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蜷縮在大通鋪的一角，指尖在空氣中劃着無形的軌迹。

無聊死了。

他期待着夜晚的到來，期待着與新朋友們的夜晚故事會。他之前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和BT們交上朋友——不對，應該叫做“幽靈”。

是幽靈，不是BT。幽靈與特維爾之前所見的BT相比，非常很有邊界感的。它們不會在你腳邊亂扒拉，帶着你來一段刺激的石油拖行，送你一個溫暖核善的擁抱，最終将激動人心的老友重逢結束在堪比核彈的爆炸中。

“幽靈”們并不奉行“爆炸就是藝術”這一準則，隻是像一塊深埋在地底的玻璃碎片，映射着那些逝去的殘影。

最重要的是他們會和自己聊天。

太友善了，特維爾感覺自己又“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特維爾，該睡覺了。”福利院的管理員探頭進來，目光中帶着打工人的疲憊和不耐煩。不過當她看到特維爾臉上的淚痕，語氣放緩了一些。

“哦，親愛的，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

特維爾眨了眨眼，本來想說沒有事的，但是看到管理員關心的神情，特維爾順勢低下頭，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

“哦，我隻是……我隻是突然有點想念我的父母了。但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實際上根本沒爹又沒媽（生物學角度上）的特維爾這樣說道。

“哦，可憐的孩子。”阿姨給了一個溫暖的擁抱。

“我可以去後院散散心嗎？” 特維爾誇張地擤了擤鼻涕。如果管理員同意了，那麼今天的故事時間可以提前将近兩個小時。

“抱歉，不行。所有的孩子都要上床了。”同情是同情，工作是工作，成熟的大人将這兩個分得很開。“不過我會和本傑明說說，讓他明天多給你安排點運送的活幹。”

“好吧。”特維爾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但是心裡面樂開了花。至少争取到了明天的快樂，不是嗎？希望可以分到傑西奶奶家的活兒，前天傑西奶奶說她們家的Luby快生小貓崽了。

他和阿姨道了感謝和晚安，之後迅速爬上了自己的床位。

阿姨看着這個乖巧的小孩笑了笑，輕輕地把燈關上，把房門帶上。“晚安孩子們，做個好夢。”

特維爾靜靜地躺着，仔細聽着旁邊的呼吸聲。确定大家都睡着後他就爬起來，悄無聲息的摸出了卧室。

特維爾光着腳踩在冰涼的木地闆上，亂翹的頭發在微弱的月光中晃動。

他能聽見樓道盡頭的低語越來越近，像水泡破裂的聲音。

走近。樓道的牆皮已經剝落，露出斑駁的内裡。依稀可見黑色的黴斑。

不，不是黴斑。

黑點逐漸擴大，直到融化了整個牆面。黑色焦油滲出牆壁，一隻隻小小的手印凹陷下去，在月光下折射出粘稠的光澤，就好像有孩子在垂直的牆上爬動。

特維爾伸出手沾了一點在指頭上，粘膩潤滑的感覺帶給他安心的感覺。

“我答應了你們昨天的請求——幫你們複仇。那你們可以繼續給我講講你們昨天說的帕瓦集會嗎？“特維爾好像在對着牆說話。過了一會兒，席地而坐，向前傾着頭，好像在聽誰講話。

如果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出現在這條走廊裡，準會以為這個孩子有什麼神經病的。

……

第二日。

上午十一點多了，中午的陽光驅散了寒冷。照理來說，孩子們都應該在外面曬太陽，但此時都聚在了陰冷的走廊上。

今天，福利院迎來了兩位陌生的客人。

迪恩·溫徹斯特叼着一根棒棒糖，站在院長辦公室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和身旁更冷靜穩重的薩姆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是來這個小鎮調查靈異事件的。一個單身男性在家裡變成了人民碎片，鄰居說聽到了許多小孩的笑聲（當然鄰居自己都覺得是睡迷糊幻聽了）。

但這是唯一的線索。溫徹斯特兄弟倆打算從“小孩兒”開始着手調查。而在這個幾乎全都是老人的鄉村小鎮裡，孩子最多的地方顯然是福利院。

孩子們早已經聚集在了院長辦公室外面，透過霧蒙蒙的窗戶試圖看到來訪的客人。可惜水霧在窗戶另一側，他們沒有辦法用袖子拭去，隻能通過一個大概來猜測。

有早來的孩子和其他人說，是一對同性戀夫夫，想領養一個孩子。（天知道迪恩聽到院長大媽的這個猜測時臉色有多麼古怪，但為了達成目标，硬生生把“我們是親兄弟”的解釋憋了回去。無所謂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嘿，我在他們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兩個人的穿着，感覺并不是很有錢的樣子。“一個留着黑短發的孩子說道。“不會是來了個拐賣小孩的騙子？”

另一個女孩瞥了他一眼，短發男孩也冷冷地回瞪。“既然是騙子，你怎麼也在這兒眼巴巴地看着？”

窗外的孩子們擠作一團。

特維爾剛剛送完所有的貨物回來。他沒有分到傑西奶奶家的派送任務，但是傑西奶奶在街上看到他之後依舊邀請他去她家裡面看看剛出生的小貓。特維爾用今天賺到的所有的錢給小貓們買了牛奶。

晚到的特維爾站在人群的外圍往裡頭眺望。他看着窗戶，冰川一般的灰藍眼睛閃爍着光芒。但是他的表情嚴肅，和周圍好奇興奮的小臉形成了對比。

杜姆斯能力者。

他在兩個人中的某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了杜姆斯。這不是個好消息。死亡擱淺、虛空噬滅、BT、時間雨、倒挂彩虹，以及一個割裂孤獨的世界。

自己好不容易來到這個熱鬧的世界，甚至連這個偏僻的鄉村小鎮都沒走出去過，就又可能回到最開始的生活了。這讓他感到有些惱火和焦慮。

他不是沒嘗試過離開，但自己身上沒有錢。同時這個小鎮上的警官們都太過負責，前天是他第四次被警察找到帶了回來。

該死的兒童保護法。

兩個人終于和院長談完，從辦公室裡面走了出來。一出來便對上了一雙雙期待的眼睛。膽子大的小孩率先圍了上來，嘗試和訪客搭上話。

院長跟在二人後面出來，看到了這副混亂的場景。她用絕對的統治力，對叽叽喳喳的小崽子們喊道：“都離開這兒。”

吵鬧的孩子們安靜了一瞬，但又七嘴八舌起來。院長憤怒地看着這群不聽話的小孩。但她也知道他們隻是想争取到一個正常的家庭收養自己。

還是上個月剛來的特維爾最乖了。院長看了看遠處站着的，一臉人畜無害的乖巧男孩兒。這個乖巧能幹的小男孩，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父母會抛棄他……

這個“最乖”的小孩對她笑了笑，然後用蓋住了所有孩子的聲音對着兩位賓客說道：“你們是來抓BT(Beach Things)的嗎？”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迪恩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低頭看着這個蒼白又有些瘦弱的少年。少年的笑容幹淨開朗，但是這非但沒有削弱他身上的陰郁氣質，反而帶來了一種奇怪的割裂感。

他本能地覺得這孩子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奇怪。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孩知道些什麼。

在院長發怒，讓特維爾閉嘴之前，迪恩發話了。

“呃……是的。” 迪恩打量着特維爾，“你見過這個……BT嗎？”

特維爾歪着頭，意有所指地看向薩姆：“見過很多。不過這裡隻有‘幽靈’沒有BT。”

薩姆皺起眉頭，也覺得這小孩可能知道些什麼，隻是不知道他和他們現在調查的這起事件有沒有聯系。

薩姆轉過頭去和院長夫人說道：“女士，讓這個孩子帶我們參觀吧。就不麻煩您了，我看我們過來的時候您還忙着有事兒。”

“确定嗎？”院長夫人猶豫地看了看特維爾。

“當然，薩米最喜歡和富有創造力的小孩子聊天了。”迪恩笑着，用力地拍了拍薩姆的肩膀。“每次去小侄女家的時候，他可以和小侄女聊上一天的小馬寶莉。”

薩姆震驚地看向迪恩。

院長歎了口氣。“那行。相信我，先生們，特維爾是個不錯的孩子，平時都非常聽話有分寸的。”

她又轉向特維爾，叮囑道，“特維爾，好好帶客人們參觀，别再說胡話了。”

“薩姆？”特維爾擡頭看着高個兒，想到了他的某同事，出聲問道：“你是送快遞的嗎？”

“特維爾！”院長訓斥道。特維爾聳了聳肩。

其他小孩兒喪氣地低着頭散開。黑短發從訪客身邊離開，在經過特維爾的時候，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附在他耳邊詛咒道：“你最好注意一點，小心被這兩個騙子帶出去把器官賣了。”

“閉嘴，皮埃爾。”先前的女孩再次回怼。“特維爾，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