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叙随才把車開出莊園,身邊人的電話就響個不停。他蹙眉,踩着油門加速往山間行駛。
祝宥吟也沒接,把手機靜音後看向窗外。
夜間的山頭靜谧幽暗,月光的餘晖灑在樹林間,路燈的一縷縷光斑在玻璃上跳躍。
直到車子停在半山看景台邊,她才從口袋裡掏出糖果,含了兩顆。李叙随把暖氣調低,從她手裡拿了一顆塞進嘴裡漫不經心問,“不接嗎,不怕他着急?”
祝宥吟把糖果咬碎,好久之後才開口,“是你把我帶走的。”
理直氣壯地給他安罪名,李叙随笑着認了。确實是他把祝宥吟帶上車的,可事實上,她要是不願意,誰能帶她走呢?
祝宥吟扭頭,過了一會兒就直接拉開車門下去。她踩在石子上,深深吸了口冷空氣。
夜晚的冷風刺骨,但也把心中的煩躁吹散。
李叙随一下車就看見她眯着眼睛的模樣,亂飛的頭發遮住了半張小臉,但也能看到她不滿的神情。
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誰惹她不開心了。
李叙随首先排除自己,把目标鎖定她在最親近的付岸身上。想起今天他們來的時候是三個人,他故意問,“你和付岸約會,帶着個電燈泡做什麼?”
“電燈泡”是指祝卉樂。
祝宥吟扭頭看見他雙手插兜閑散的模樣,抿起嘴角,淡淡飄出一句關你什麼事。
李叙随不摻和其他事情,還就愛管她的事,“怎麼不關我事了?剛才她都看見我倆了。”
“看見就看見。”
“你不怕她說出去?”
“怕什麼。”祝宥吟把頭發撫平,淡然地開口,“她是我姐姐。”
說完,她頓了一下,“再說我們又沒幹嘛。”
她想坦然,奈何李叙随精準地捕捉到了那絲猶豫。他勾起嘴角,俯下身靠近,“是嗎?”
祝宥吟被他突然靠近的動作吓了一跳,他漆黑的眸裡倒影着自己的模樣,朦朦胧胧的人影,情緒卻外溢。
祝宥吟有些生氣,“不是嗎。”
李叙随隻是聳肩,随口說,“你要是真把她當姐姐,那剛剛怎麼還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跟着我走了。”
月光被雲層籠罩,樹林裡有鳥驚起,叫聲突兀,被戳中心思,祝宥吟隻覺得煩燥。
“什麼叫我把她扔那兒?我再說一遍,剛才是你,逼我跟着你走的。”
話音一落,李叙随就輕笑一聲。祝宥吟聽見這刺耳的聲,小臉立馬垮下。
是,她就是故意的。
她不喜歡祝卉樂也不想看見付岸,所以才跟着他走掉,不可以嗎。
祝宥吟忍住情緒質問他,“好笑嗎?”
李叙随聽見她冷下語調,垂眸看着她,“跟我在這裡發什麼脾氣,誰惹你找誰去。”
祝宥吟移開視線,眺望着遠處的燈火。
誰惹她了?
今天的聚會是付岸提前很久就約好了的。下午他來家裡接她,倆人上車後祝申年莫名其妙把祝卉樂也推上了車,要讓她跟着一塊兒去玩。
祝宥吟其實不太願意,但付岸這人居然樂呵呵同意了。
到了山莊,付岸隻字不提那件“重要的事情”,直到聚會都要結束了,他還是沒有任何行動。
如果沒猜錯,他應該是想表白。
她期待嗎?并沒有。說到底還是付岸一次次的暗示才讓她覺得這次表白是肯定的,以至于今晚什麼都沒發生,她才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她讨厭這樣沒有履行的承諾,更讨厭猶豫的人。付岸這個蠢貨,惹得她心情不太美妙,而眼前這個人更是讓她心煩。
李叙随見她不說話,把手插進兜裡問,“是付岸惹你不開心了?”
她沒說話。
李叙随瞧她這沉默的表情,氣不打一出來。他深深蹙眉,冷言道,“祝宥吟你不是本事挺大嗎?合着你都舍不得朝他發脾氣啊。”
他繼續輕嘲,“還是說,你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反抗,在他們面前就隻會裝裝可憐?”
聽見這陰陽怪氣的質問,祝宥吟鼻頭猛地一酸,積攢了很久的情緒終于爆發,李叙随正好撞槍口上。她蹙起漂亮的眉,“李叙随,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煩死了。
什麼叫她隻會裝裝可憐?
祝宥吟忽然想起之前的一碗魚湯……她以前是愛挑食,對食物極為挑剔,可爸爸忘了她不喜歡,居然要強迫她喝下去。
她無比清楚,在祝卉樂回來後,她在家裡就常常處于一種尴尬的境地。于是她認真做好一切,努力學習、練琴,學着做一個乖巧的孩子。可這些仿佛都是徒勞,現在就連風水先生都在為祝卉樂着想……
當然,她現在心中煩躁不隻是因為那些事,還是因為李叙随的語氣。
他站在什麼立場,憑什麼這樣諷刺自己?
祝宥吟仰頭,咬重了語調,“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很清楚嗎?”
“怎麼,是礙你眼了嗎?”
“李叙随我知道你讨厭我,你,我也非常看不慣。知道嗎,我最煩的人就是你。”
李叙随聽見她一連串的話,并不意外,
他當然知道祝宥吟不喜歡自己,可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居然那麼刺耳。
她不是說氣話,是發自心底的讨厭。
李叙随簡直要被氣笑了,“那你最好一輩子都讨厭我。”
“當然會。”
祝宥吟淡淡微笑,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們一人一句,死死咬着這場争執的高地,誰都不肯退讓。都不是好脾氣,湊在一起就爆炸。祝宥吟想,她和李叙随還真是磁場不對付。
她不知道的是,她無意間濕潤的眼淚,像是這夜裡濕漉漉的霧氣,籠罩着李叙随使他渾身發寒。心髒被死死抓住,為什麼被折磨的是他。
想知道她是受了什麼委屈,為什麼今晚會不開心,可又惱她隻對着自己發脾氣。
烈風吹動林間樹葉,李叙随太陽穴直突突跳,“那付岸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着邊際地問了句,“付岸隻會惹你不開心,你不讨厭他嗎?”
祝宥吟吸口氣的間隙,用手背撫了一下額頭,劉海往兩邊撥開,“我為什麼要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