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他拿起手機,發現手機裡已經有了一個好友申請。李翊點了同意,又把手機放回桌上。
他腹腔的腫瘤的位置長得真的稱不上好,就在自己下腹的那道刀疤内。每次疼起來的時候都是鑽心的疼,讓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傷口疼還是腫瘤在疼。
他每回換衣服時看見自己腹部的那道刀疤時,心中都有無限思緒。複雜,讓人說不清。
他不知道賀逾襄看見那條道刀疤是作何感想,會不會和自己有同樣的感受。
三年前背部讓他一刀緻殘的傷是賀逾襄捅的,腹部的傷是他抓着賀逾襄拿着刀子的手,往自己的腹部狠狠地捅過去的。
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他殺了最疼愛賀逾襄的父親。但他殺人是有原因的。
自他十四歲起,他從孤兒院出來被賀家收養,在學生時代雖然平時看着與賀逾襄毫無交集,但事實上他們确實存在沒有血緣的兄弟關系。同住在一個屋檐之下。
他學生時代的時候其實并不受歡迎,時常被人欺負。大抵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是殺人犯,後來被判了死刑。他被收養前無父無母,母親也早在生他時難産去世。
于是盡管他在學生時期成績優異,但因為家庭原因而形成的性格孤僻,加上本身的家庭因素,他整個學生時代是遭受人排擠的。别人會欺負他,他有時也會還手,也會和别人打架。所以在所有人看來,他并不像是一個傳統的好學生。
十七歲的賀逾襄有時看見他被欺負,會選擇幫他。但李翊覺得他完全是出于他自身的道德修養,出于他們家的家教影響。整個學生時代,他在學校和賀逾襄說過的話其實屈指可數,可以稱得上是毫無交集。
但賀逾襄不知道李翊學生時代就開始喜歡自己了。
不過也不重要了。
六年前他二十一歲,大學畢業成為了一名警察。三年前在偶然執行任務時發現賀逾襄的父親吸毒販毒,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平日看起來溫文爾雅、和藹可親的賀振良會做出這樣的事,也從未想過作為賀逾襄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
賀振良那時先是用他當年收養自己的事情試圖打動他,但顯然沒有奏效。他和幾位同事打算趁賀振良一幫人不備之時将他們一網打盡,但沒想過賀振良他們有刀。
他們有四人,但賀振良比他們還要多兩個人。
李翊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的場面,或許是因為當時混亂的打鬥讓他的腦袋重重地磕到了牆上,失去了部分記憶。隻知道當時很混亂,進行着一場要命的搏鬥。緝毒這種事,真的是拼命。他們四人最後隻剩下自己,那邊也隻剩下賀振良。
他記得賀振良當時罵着他,一面說當時自己真是瞎了眼,養出了一個白眼狼。一面又像是哀求似的,做出哀求狀可憐巴巴地請求他放過自己。
李翊眼神漠然,語氣冰冷,讓他自願戴上手铐,和自己回警局。
賀振良忽然放下了槍,讓他過來,态度忽然來了一個轉變,說自願回去。結果李翊剛一靠近他,側腰就不知道被什麼狠狠紮中,他看了一眼,才發現賀振良給他紮了鎮定劑。
藥效太強,他立刻感到渾身無力,然後跌倒在地。李翊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成股地往下滴。他使出渾身的解數,在最後自己要昏過去時撿起地上的槍朝賀振良身上開了一槍。
賀振良死了,前來支援的其他人及時趕到,将他送醫,他僥幸活了下來。
但是賀逾襄不知道這件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李翊殺了最疼愛自己的賀振良。
他約了李翊出來,趁李翊沒有防備的時候往他背上紮了一刀。李翊想,也許賀逾襄起初是想要從背後紮穿他的心髒吧?讓他一刀緻命。但不知為什麼賀逾襄偏移了一下,往他心髒的旁邊位置紮了過去。
當時背後有多冰冷,多痛。李翊已經不想再回想起來了。尖刀直接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神經紮斷,他感覺自己的手腳都是冰涼的。然後他回頭,注視着賀逾襄。
接着他拉過賀逾襄握着尖刀的手,往自己的腹部又紮了一刀。
因為他知道賀逾襄想讓他死。
也正由于他無父無母,所以他知道賀振良的死對賀逾襄的打擊有多大。
李翊知道賀逾襄的母親在他八歲的時候病逝了,賀振良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的親人了。
他前半生孤立無援,唯有賀逾襄願意幫助他,所以李翊情願去死。
但是最終把他送往醫院的人偏偏還是賀逾襄。
他還活着,隻是神經損傷,導緻胸部以下截癱,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殘疾人。醒來時他第一眼看見的是賀逾襄的臉,接着就是聽到賀逾襄對他的道歉。李翊猜測也許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殺害賀振良,心裡忽然繞上一種酸澀,讓他委屈得想掉眼淚。
他沒有再看賀逾襄的臉,隻是把頭側過另一邊。語氣平淡,但又有一種哭過之後的腔調:“以後的話,就不要再見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