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前路非舊路，便知來者即來者】
就在二人被從極淵内五光十色的景象吸引時，嘯浪獸站了起來。它眨眨眼睛，原地伸個懶腰，緩緩地朝他們走去。
徵羽壓制住心底的慌張，微微朝後挪了半步。許康倒不覺怕，反而離它近了些。此刻的嘯浪獸一舉一動都極慢極慵懶，像極了皇城裡富裕人家養在院中的小犬，一改先前的“門神”模樣。
“上回這見到此番美景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馮夷一邊感歎，一邊伸手摸着嘯浪獸的腦袋道：“你也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吧。”嘯浪獸用腦袋頂了頂馮夷的手掌，然後悠閑地晃去了别處。
“敢問馮前輩，您說的很久很久，是多少年前的事？”徵羽道。
“多少年前？老夫深居海底，連外頭是白天黑夜都不清楚，哪裡知道什麼年月日？老夫隻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有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娃娃趁老夫打盹兒的時候闖進來，把老夫吓了一大跳..就跟你們兩個剛才做的缺德事一樣！”
“兩個小娃娃？是何模樣的小娃娃？”許康好奇道。
“是何模樣..”馮夷捋起細長的胡須，慢悠悠道：“好像是，一個穿着青衣服的臭小子，和和和..一個穿藍裙子的小丫頭。”
“那後來呢？和您做交易的人就是他們嗎？”徵羽又問。
“讓老夫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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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慶建國前，前朝甯國六十四年。清明前後，乍暖還寒，此刻東海極北寒風淩冽，海浪洶湧如同呼嘯的猛獸，似要将來者統統毫不客氣地卷入深淵，可百仞之下的海底卻是另一番景象。
從極淵内，大團碧藍的光華自高懸之處流洩而下，四溢在周圍的堅冰石壁上，化作一片片溢彩流光之景，如同人間皇帝的宮殿般奢華。馮夷獨坐在空曠的大殿内，此處與世隔絕，亦與海水相隔，四下極靜，連殿外魚群經過的水波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卧倒在冰石寶座上，百無聊賴地打起了瞌睡，正要入夢，忽聞一聲巨響。
“怎麼回事？！”馮夷被激得一個機靈坐了起來，忽聞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哎喲喂，沒想到這海底的地面這麼硬啊..”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莽撞道。
“噓——！你小點聲！你想把附近的神仙妖怪都吵醒嗎？！”一個柔柔細細的聲音急促道。
“幹嘛啊，吵醒了不正好就能見到冰夷河伯了嘛？”
馮夷聽了，頓時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氣鼓鼓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又道：“怎麼，蘇大小姐怕了？我們從谯明山到這裡一路上碰見那麼多危險，倒了那麼多黴，怎麼現在都到了從極淵，蘇大小姐的膽子還沒練上去？”
“呸呸呸！你快閉嘴吧你！”隻聽那細細的聲音反擊道。
“我就不我就不略略略...嗯？蘇大小姐發什麼呆？杜蘇珏？”
不用問，馮夷早已默默地站在了他身後，沖他怒目圓瞪，而那男孩子面前的女孩子已經看見了馮夷。
“哪裡來的臭小子？”馮夷怒道。
那男孩子聞聲緩緩轉過身來，一見馮夷，立馬瞳孔放大，嘴巴縮成了一個圓形，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露出尖尖的腮幫子。
“前..前輩好..”他身後的女孩子立刻怯怯地站起來，對馮夷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前輩..好..好..”男孩子見狀，也随她一同結結巴巴地作揖。
馮夷向前一步靠近那男孩子，用低沉的聲音道：“方才有人指名道姓要把我吵醒，是不是你？”
“啊..難..難道您就是冰夷河伯前輩？”那男孩子吓了一跳，原本白淨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怎麼，我不像麼？”馮夷瞪着他道。
“像..像..啊不對，前輩您就是，您就是！”男孩子驚慌道。
“前輩，晚輩擅闖前輩宮殿，打攪前輩休息，實在是失禮了！”女孩子一見氣氛緊張，連忙開始向馮夷賠禮道歉。
“哼！”馮夷見她眉清目秀，柔聲細語，火氣頓時消了一半，于是甩甩袖子，便不為難那男孩子了。他掃了二人一眼，那男孩子一身青衣，素衫長袍，渾身上下有股極重的書卷氣；那女孩子一身藍裙，腰間别着一把秀麗的朱紅短刀，雖佩戴着武器，神态卻有幾分怯。不過二人皆面色和氣，不像有意來做壞事的小毛賊。
“你們兩個小鬼是怎麼進來我從極淵的？有何目的？老實交代！”他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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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前輩，您倒是說呀，他們有何目的？”許康聽故事聽得入了迷，見馮夷停下了，連忙催促道。
馮夷瞧瞧他，又瞧了瞧徵羽，眉頭微皺道：“你們這些小鬼，統統是不省油的燈。今日你們兩個為慈悲之淚而來，當年他們二人亦是如此！”
“當年就是他們兩個從馮前輩您這兒取走了慈悲之淚？”徵羽問道。
馮夷摸了摸胡須，道：“那個小丫頭說，他們來自甯國附近的小島，為避戰事，那座島由玄海秘術所造的結界所護，可結界有甲子之限，唯有以慈悲之淚喚起玄海秘術重塑結界，故來求取慈悲之淚。”
“哦？當年甯國附近還有結界所護的島？為何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徵羽奇道。
“。。。廢話，結界所護，你我肉眼怎可見到？”許康看不下去了。
徵羽撓撓頭，忽然想起長甯公主房内的那副巡海寶圖，當時長甯指着大慶國西南一側的海域同她提起過一座島，“莫非是雪海仙境？這世上當真有那樣的地方麼？”她心言道。
“馮前輩，那後來呢？您說他們與您作了個交易，換走了慈悲之淚，他們是用何物同您換的？”許康問道。
“嗯..”馮夷摸着胡子，又眯起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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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甄離那丫頭給你們出的馊主意，叫你們來管我要慈悲之淚的？”
“呃..是甄婆婆，我們在南柔島天後廟遇到甄婆婆，受她指點，這才..”那男孩子結巴道。甄婆婆在冰夷河伯這裡居然也被稱作“丫頭”，河伯的輩分可想而知。
馮夷冷哼一聲道：“當年南海天後灑下救死扶傷的寶物慈悲之淚，甄離丫頭奉命尋有緣之人傳玄海秘術。聽聞數顆慈悲之淚散落四海，皆被凡人所拾，唯獨這一顆落在老夫手裡。甄離丫頭得知此事，還特意來從極淵勸老夫将慈悲之淚送給需要的凡人。呵呵，憑什麼？”
“或許是因為..河伯前輩您法力無邊，自然用不上這起死回生的寶物？”男孩子小聲道。
“老夫的确用不上，可東西跑到老夫這裡，就是老夫的東西了！就算是她南海天後親自來也沒用！哼，她南海天後還欠着我呢！她們理虧，這點東西就當是補償了！”馮夷憤憤不平道。
女孩子環顧四周，從極淵上下流光溢彩皆因有慈悲之淚照徹天地的光華。如此起死回生的寶物被留在從極淵充當夜明珠使，着實有些可惜了。
“河伯前輩，您方才說數顆慈悲之淚散落四海，您可知一共有幾顆？都在何處被何人拾到了？”她問道。
馮夷撇撇嘴：“别問我，我不知道。反正老夫這兒隻有一顆。”
“河伯前輩，我們此番前來，必不會白白要您的寶物。您有什麼要辦的事或需要的東西，我們願意幫您去辦、幫您去尋，您可否再考慮考慮？”女孩子又道。
馮夷聽罷，哈哈大笑道：“區區凡人，能幫老夫辦什麼事？倘若從極淵沒了慈悲之淚便沒有了這溢彩流光之景，那該多無趣啊！戰亂之事、凡人之苦皆與我何幹？你們走吧。”
“河伯前輩..”女孩子還想再說什麼，可見馮夷面露愠色，便安靜了。
“河伯前輩，您在這深淵海底每天一個人坐着，一定很無趣吧，您一定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說吧，我們一定幫您實現。”那男孩子道。
“大膽！你這臭小子在咒我死是不是？快給我滾！”馮夷怒道。
“不，我不走。”誰知那男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無賴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馮夷怒目一瞪，長袖一甩，一股力道将那男孩子從地上掀了起來，然後向後摔去，男孩子摔了個大跟頭，痛得嗷嗷直叫。
“青空！你沒事吧！”女孩子見狀，連忙跑到他身邊将他扶起。俯身時，一枚紅墜子從衣襟内滑出來。
馮夷一眼就注意到那紅墜子，他立刻道：“小丫頭，你脖子上挂的是什麼？”
“是玉佩..”女孩子摸了摸紅墜子，不自然地要将它放回衣襟。
“你等等，你玉佩上刻的是什麼？給我看看。”馮夷又道。
女孩子猶豫不決，男孩子揉着疼痛的後背道：“這是我送她的小獅子，怎麼了？”
“小獅子？”馮夷冷笑一聲道：“姓甄的丫頭把它給你們的時候，跟你們是這麼說的？”
二人十分驚詫，馮夷又道：“你們是不是要問，我怎知這是姓甄的丫頭給你們的？把玉佩給我看看，我就告訴你們。”
男孩子對女孩子低語道：“小心有詐！”話音剛落，男孩子就被一陣風卷到了從極淵上空。
馮夷望着他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說話鬼鬼祟祟的，既然這麼不信任老夫，還想和老夫做交易？”說完，他又吹了口氣，氣息化作風吹向男孩子，将他的頭發吹了起來，露出右鬓下的淡淡疤痕。
“你快放我下來！”男孩子大聲嚷嚷道。
“青空！河伯前輩，您快放他下來吧，他不是有意頂撞前輩的。”女孩子急道。
“喲，你叫青空？”馮夷一邊戲弄男孩子一邊道：“這名字不錯，呀，你右臉上怎麼有道疤？太可惜了吧臭小子，這麼一看着實有點醜啊哈哈。”
青空一聽，更加生氣了，他沖馮夷道：“竟敢羞辱本公子？别以為你是什麼神人異人我就怕你了！放我下來我跟你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