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許康手捧《雪落摘星鑒》翻閱起來。
“許康哥哥,我看過那個夏青空爺爺寫的海寇精怪故事,很好看的!”這時,君同的小腦袋從書本下冒出來,直沖許康咧嘴笑。
“是嘛?”許康瞅瞅他,把書放回書架,然後瞬間露出個壞笑:“你這個壞小子,是不是因為看了夏爺爺寫的故事,才要到處抓海寇哇?”說完,他一把舉起君同。
“啊!我被海寇抓住啦!救命啊!”君同被許康舉得高高的,又害怕又興奮,伸出兩隻小手胡亂揪着許康頭上的綢帶和頭發,嘴上還滋哇亂叫。許康繼續搖頭晃腦地逗弄他,跟他一起發出叽裡呱啦的怪聲音。
這時候,先蘭竟朝徵羽伸出雙手:“畫上姐姐,我也要舉高高。”
“啊?你喊我?”徵羽呆愣了一下,有些腼腆地把先蘭抱起來,輕盈地将她高高舉起再小心翼翼地放下。
“再來,再來!”先蘭開心地要求道。
“哦,好。”徵羽又把她舉起來,還抱着她轉了個圈。不知何時,一旁的君同已經騎到了許康肩上,指着先蘭道:“許康哥哥再往前一點,我要去抓住她們。”
“好叻,走着!”許康托緊君同,穩穩朝徵羽走過去。
先蘭一見,着急道:“啊!畫上姐姐快跑,君同來抓我們啦!”
“快追,快追,駕!”許康頭上的兩條綢帶被君同當作缰繩,拎起來用力向後一拉,差點把他的發髻弄散,還捎帶薅下兩根頭發,弄疼了他。但許康居然一點不生氣,還十分配合地學起馬叫來。
徵羽邊聽先蘭的“指令”往後躲,邊着急忙慌道:“哎呀許康!你快把他放回地上!君同,不要拽許康哥哥的頭發哦..哎呀你們都小聲點不要吵到阿澄哥哥的舅舅,不要打到書架啦!”
場面一度十分歡騰混亂。
“沒事啦,這門隔音很好,不會吵到舅舅的。”靖澄笑看着兩個小朋友和兩個大朋友盡情玩耍,腦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遠在大慶皇城的一個人,自虛妄處生出些幻夢般的念頭。
鬧騰了好一陣,孩子們終于累了,幾人飲了些茶,給先蘭和君同吃了幾塊糕點,之後來到右側的房間接着參觀。這間房收藏的是航海用物,包括水羅盤、海沉木、各種更路簿及海圖等,一進門,正對着最大的一面牆上懸挂着一副精緻的海圖。徵羽走上前仔細一看,奇道:“這不是皇上賜給長甯的《巡海寶圖》嗎?她的書房裡也有一幅。”
靖澄湊上前觀察道:“好像果真如此,不過,這幅圖比公主的《巡海寶圖》畫的海域範圍要小,但重合的部分的确一模一樣。”
“長甯那幅據說是在前朝一張海圖的基礎上完善的,是前朝王府中找到的一張海圖。阿澄哥哥,這張圖又是誰畫的?”徵羽問。
靖澄搖搖頭,不過他也好奇,便從正廳請來舅舅詢問。
楊素波看了看這海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幾十年前夏老前輩與杜家小姐出海時所畫,夏老前輩去世後,他的妹妹将這張圖送給了靖澄的父親,也就是雪海境的繼任治理者。”
“又是那位夏青空前輩?既然他生前去過甯國,那麼這張圖也許是他帶給甯國府的,後來才會被我們大慶的人拾到。說不定,夏老前輩與甯國府的人是老朋友、舊相識,也許——”許康猜測道。話沒說完,就被靖澄從背後拍了拍,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立即住嘴不往下說了。
也對,當年是甯國府親手挑起了落英之戰,夏老前輩應不會與他們為伍吧。
楊素波對此沒有多言,隻道:“落英之戰後,夏前輩與杜小姐為了結界的事四處奔走,還去尋找一個叫什麼淵的地方,曆盡千險才帶回了能永駐結界的寶物。”
許康湊近徵羽小聲了一句:“原來馮前輩說得都是真的,跟他換走慈悲之淚的人就是夏前輩與杜小姐,你看,都對上了。”
“對哦..我還沒反應過來,原來就是他們從馮前輩那兒換走了慈悲之淚..”徵羽正将這些事一件件串起來時,感覺有人在用很微小的力扭拽她的佩刀,低頭一看,原來是先蘭正在撥弄她的珍珠刀鍊。
“畫上姐姐,”先蘭睜着大眼睛問,“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呀?”
“啊,沒什麼,沒什麼。”徵羽連連擺手。
“止雨啊,為何先蘭要一直喊你‘畫上姐姐’?”楊素波有些好奇,昨天晚宴上他就聽到先蘭這樣叫。
徵羽聳聳肩:“我也不知。”
“因為你是從畫上走下來的仙女,所以是畫上姐姐啊。”先蘭道。
“什麼畫啊?”徵羽問。
“就是我堂哥家裡的畫呀,你是坐船來的,畫上的姐姐也是坐船的,你有紅色小刀,畫上的姐姐也有一把,你難道不是畫上姐姐嘛?”先蘭天真道。
楊素波眼神一動:“先蘭啊,你說的可是小淵家裡的那幅出海圖,畫着一條大船,船頭站着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
“對啊對啊,就是那幅畫。”先蘭不停點頭。
“舅舅,你們在說什麼呀?我怎麼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幅畫?”靖澄疑惑道。
楊素波起身朝另一間房走去,不消片刻取來一軸畫卷。他将畫卷平放在書桌上,解開卡扣,卷軸一展,一副精美絕倫的出海圖展現在衆人眼前:
煙霞绯紅,浪花青白,一艘秀麗颀長的海船正向銀色樹林外駛去,船頭赫然伫立着一位素衣少女,腰間果然佩着一把赤紅短刀,不湊近細看還真發現不了。她身邊還杵着位少年,隻是不知為何無精打采,十分喪氣。
“天啊..這麼小的短刀都能被你發現,你這雙大眼睛可真厲害。”許康誇獎先蘭道,他接着說:“畫上這把刀的确與徵羽的佩刀有些相似,不過這上面畫的根本不像徵羽嘛。”的确,畫中少女微微颔首,雙手交握于小腹前,溫婉謙恭,而徵羽行走站立皆把身闆挺得筆直,有時還雙手叉腰或一隻手搭在佩刀上,二人姿态氣場截然不同,除了那把刀,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衆人十分同意許康的觀點,未再深究這個話題,這時徵羽開口問:“楊前輩,這幅畫是誰所作?畫上這兩位莫不是當年的夏前輩和杜小姐?”
“不錯,正是他們。這幅畫是梁小淵的祖母所作,她與杜小姐關系密切,據說這幅畫是她專門為杜小姐畫的。小淵的祖母在世時畫技高超,她的畫也被境中許多人收藏,我拿出來的這幅是複刻版,原版挂在小淵家裡,就是先蘭看到的那幅。”楊素波道。
“杜小姐..咦,昨日來與我們用膳的好像沒有杜家人,他們如今怎樣了?”徵羽繼續問。
楊素波低聲道:“杜家..無人了。”
許康疑惑道:“無人了?楊前輩,我看這夏前輩與杜小姐又是一同出海尋寶,又是一起畫巡海寶圖,難道他們最後并未在一起嗎?”
“斯人皆已去,我這做晚輩的怎好多嘴?不好說,不好說啊。”楊素波搖搖頭。
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靖澄終于也忍不住開口問道:“舅舅,您就和我們說說吧,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楊素波擺擺手:“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怎麼都這麼愛關心前輩們的事?散了散了。”
“哎呀舅舅,我們絕對不會到處亂說的。”許康越聽越着急,跟着靖澄喊起了舅舅,又給楊素波倒上一杯熱茶。
楊素波一聽,無可奈何地笑出聲來,他轉身坐下,将許康遞來的茶杯握在手中,遲疑片刻緩緩道:“夏老前輩年輕時也是位才華橫溢、芝蘭玉樹的翩翩書生,既會舞文弄墨,又懂得玄秘之術,雪海境裡人稱‘夏小公子’。他與杜小姐從小一起長大,長大後一起出海,落英之戰時,就是他與杜小姐重建了結界,使得雪海境暫時重歸甯靜。”
“那之後呢?”許康迫不及待第問。
“之後,他們為了尋找永駐結界的方法,又一同出海去了。大概又過了幾年,他們帶回了一樣法寶,修繕了結界,然後一同去甯國遊玩。”
“去了甯國?那不是往敵人面前送嗎?”徵羽不解。
楊素波道:“其實,後來的甯國也放棄了攻占雪海境的打算,所以還算安全。那個時候,大家都以為等他們再回來時就會準備成婚的事情,可誰也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徵羽問。
“沒想到二人回來後就逐漸疏遠了。再後來呢,杜小姐進容則寺當起了居士,而夏小公子再次出海遠遊,遲遲不歸,直到杜小姐病逝後的第二年才回來。”
“什麼?所以,夏小公子沒能見到杜小姐最後一面?怎會如此?為何最後會是這樣啊?”許康聽得瞠目結舌,這與他在落子樓聽的“二人曆經千難萬險,生死相依,最終結為終身伴侶”的戲文相差甚遠,一時令他難以接受。
“唉,這些都隻是傳聞,也是聽我家長輩無意間提到的。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一次去甯國時發生何事,我想這件事啊,恐怕隻有他倆自己心裡清楚了。”楊素波聳聳肩,将熱茶飲下。
“開船咯,去甯國咯!”衆人正為這個故事惆怅着,君同又叫喊起來,隻見他指着畫上的那條船,在空中将它朝大海的方向劃去。
徵羽也看向那幅畫,盯着上面的滾滾波濤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