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知彼心,幾番恻隐,幾度多情】
上回說到,夏沐昭雲正要将阿芙蓉粉倒入徵羽口中,卻被從背後射來的箭打斷。她聞聲驚覺,扭頭閃避,飛箭從她的頭發擦過,她手一抖,将阿芙蓉粉甩到一邊,還未站穩,又聽“嗖艘”兩聲,頭兩個制住徵羽的海寇逐一中箭,松了雙手。不留喘氣的功夫,更多的箭朝伽藍号的海寇射來。
徵羽見狀,扭頭對縛住她手臂的海寇狠狠一咬,那海寇痛得縮回手去,徵羽的臉頰也生疼生疼,她還未起身,臉上便又挨一拳,嘴裡一熱,吐出一口血來。那海寇又要揚手,徵羽雙手撐地,騰空一蹬,直擊他雙腿之間,那海寇一個趔趄痛倒在地。
徵羽捧着臉忍痛站起,奪下他的彎刀回頭一望——近處來了兩艘戰船,郭參領正指揮衆人向伽藍号發起進攻,是靖海軍!
郭參領見到徵羽,十分激動,随即号令道:“兄弟們,随我殺上伽藍号去救将軍和程大人!”靖海軍向伽藍号駕起鐵鎖鍊,強行登船。
“大家不是受了佞羅魚之傷,怎會..難道他們這麼快就召集來谯明島的那隊一起彙合了?”徵羽來不及多想,隻對郭參領點頭示意,随即提起彎刀,一邊與海寇搏殺,一邊四下尋找程禾,可她看了一圈,程禾和夏沐昭雲竟都不見了。
“不好!”徵羽心裡“咯噔”一聲,正要跑下舷梯往艙房裡趕,忽見程禾踉踉跄跄地抱着她的長柄刀和銘澄爬了上來。
“程禾你——”她将彎刀一扔,去接自己的兵器,怎料程禾後退一步。
“别急着謝我,徵羽,我幫你找回了兵器,但你要答應我,不準把我誤食..的事告訴任何一人!”
徵羽氣不打一處來:“行,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回去以後好好診治,務必将那該死的阿芙蓉戒了!”
“行..”他面色慘白。
“聽着,郭參領他們來了,你先回靖海軍船上去!”徵羽一把拽起程禾的胳膊,拉着他就往甲闆上趕。
此時,靖海軍已順利登上伽藍号,與海寇們厮殺一片。徵羽将程禾一路護送至船沿,正要将他交給靖海軍的士兵,忽覺背後涼風一陣,一回頭,東極鐵扇朝自己飛旋而來。
“小心!”程禾伸手去擋。
徵羽大驚,東極鐵扇的威力豈是他能阻擋,她舉起長柄刀剛要對抗,一隻長箭從身側飛來,直刺東極鐵扇的扇仞,東極鐵扇被打偏一寸,從徵羽和程禾二人間的空檔旋穿過去,十分驚險,但沒傷到任何人。
“是何人所為?”徵羽訝異,若此長箭是她所發,東極鐵扇必被打落在地。這位射箭之人雖未将東極鐵扇擊落,但論力道和角度,能将夏沐昭雲發出的武器打偏,定非平庸之輩。
“公子!”後方傳來一個明銳的女聲——
一個小巧玲珑的小姑娘手執彎弓朝程禾跑來。
“甘願?!”程禾和徵羽同時目瞪口呆。甘願身着深色短打,混在人高馬大的靖海軍中十分不顯眼,難怪方才徵羽沒注意到她。
甘願沖到程禾面前,扔下彎弓,一把将他抱住。
“你怎麼..”程禾眉目顫動,輕輕将她環住,又偷偷将手指縮進袖子,生怕叫她看見那些奇怪的粉末。
此時,有人陰陰地隐現他們身後,徵羽眼尖,立即挺身橫出長柄刀一擋,東極鐵扇中飛出的暗器紛紛落地,夏沐昭雲閃身繞開。
“奸賊,你還敢偷襲?”徵羽立即追上前去。
甘願松開程禾,也跟上去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二人合力追趕夏沐昭雲至伽藍号高台,近身相鬥時,甘願趁其不備,以短刀再刺夏沐昭雲右肩傷口,夏沐昭雲盛怒,淩空狠厲一腳,将甘願踹下高台。
“甘願!”徵羽慌忙向下張望,幸好甘願被幾名靖海軍接住,程禾也第一時間趕到她身前。
她松了口氣,回頭,見夏沐昭雲左手掏出一枚火彈,正咬着牙,強忍着右肩的劇痛舉起火折子..
徵羽幾乎要将拳頭捏碎。
“我看你這條胳膊今天是留不得了!”
海面寒風大作,長柄刀閃電般飛起落下,伴随一聲尖利的慘叫,一截長長的東西從衆人眼前劃過,直直落入海中,驚起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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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夕陽将下,靖海軍戰船平穩地航行在歸途。
艙室内暖意襲人,徵羽坐在榻邊,悉心察看着甘願的傷口。
“你這小姑娘簡直太不像話,傷口沒好就跑出來。我告訴你,伽藍号上的賊寇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萬一你有個好歹——”
“我好歹來了,萬一我不來,你就死在那個女魔頭手下了吧。”甘願不屑道。
原來,兩日前甘願不顧傷勢獨自出海,先是遇上谯明島停靠的靖海軍船,又循迹獨闖東璃海域,途中遇上郭參領派去求助的士兵,于是二人同返谯明島,帶着駐紮在那裡的靖海軍一同闖入伽藍号的海域,去營救程禾和徵羽。
徵羽白她一眼:“是是是,多謝你那一箭來得及時,不然我可真要完蛋。”她沒有說的是,甘願的頭一箭要再晚來一刻,她可就要變成瘾君子了。
甘願得意道:“那是自然。那女魔頭被你斬斷一臂身受重傷,我們離開時伽藍号上又四處着火,從今往後他們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可剛才那情形,你完全可以殺了她以絕後患,留她一命就不怕将來被報複嗎?”
徵羽搖搖頭:“你以為我不想殺她嗎?可夏沐昭雲背靠東璃國師,直接殺了她便是得罪了國師和他的朝顔旗。這些年,大慶與東璃之間雖然暗流湧動,但尚能維系表面的和平,還能互通貿易,沖動行事反倒會給大慶招來禍端。夏沐昭雲受到重創,應不敢貿然再犯大慶海疆,隻要她不來,我們不去,就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喔..”甘願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徵羽又道:“東璃國師派伽藍号私運阿芙蓉去大慶,此乃偷摸之舉,而國師與伽藍号勾結,想必也是偷摸之事。所以我留她一命,給他們個警告,那國師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為那海寇的一條胳膊公然來找大慶的麻煩。”
甘願點點頭,好像是明白了。
徵羽看着她,微笑道:“不過,我能斷她一臂、帶程禾安全撤離,不但是靖海軍,你也是功不可沒。甘願啊,回去我一定禀報聖上,給你封賞。”
甘願“噌”地一下坐起來,尖聲道:“徵羽,我告訴過你,我師從鳳儀山,這輩子絕不入朝為官!什麼狗屁封賞誰愛要誰要,我才不稀罕!”
徵羽歎了口氣:“行行行,别叫了,不要拉倒..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兄弟們。”
“站住!”甘願又叫道。
“幹什麼?”
“你的嘴受傷了,擦點藥,不然醜死了,真吓人!”甘願伸出手,遞來一盒藥膏。
徵羽接過藥膏,瞧着甘願那模樣,寬慰地傻笑起來,可嘴一咧開,嘴角又生疼生疼地,下颌還有些不适。她隻好捂着嘴小幅度地說:“謝謝..”
待徵羽一一探望完受傷的士兵已是夜晚戌時,她走上甲闆,将一大捆東西放在事先備好的小木船上,然後蹲下身去解固定小木船的繩子。
聞此動靜,身後走來一人。
“聖上交待的事還未完成,靖海将軍這是要去哪兒?”
回頭,程禾直直地看着她。
她站起來,平靜道:“我已交待郭參領帶你和甘願乘甲船先回大慶複命,我帶一些人乘乙船殿後。”
程禾狐疑地盯着她。
徵羽又道:“你放心,甲船上的兵力足夠護送你和甘願回去,還有郭參領在,你們會安全抵達。”
程禾指指那小木船:“你安排好了甲乙船,卻當我看不見你在做什麼嗎?”
徵羽面無表情地放下繩子:“這是靖海軍内務,程大人還有傷在身,為何不早點下去休息?”
“徵羽大人也有傷在身,”程禾看着她,指指自己的嘴角道,“難道你不疼麼?”
她摸摸下颌和嘴角:“沒那麼疼。”于是繼續蹲下身子,去解小木船的繩子。
程禾突然蔑笑:“你是要去找開榮閣的大掌櫃麼?”
徵羽停下來,扭頭看看他,冷聲道:“程禾,你現在最該操心的是你自己,你趁亂從伽藍号帶走了什麼,别以為我沒看見!”
她知道,他偷偷塞了許多“草藥”在懷裡。
程禾頓時面色煞白,平日連珠炮似的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徵羽看着他那雙眼睛,不免想起與他在伽藍号的種種,還有他不曾對别人提起的那些話。她歎了口氣,聲音軟下來:“也罷,我知道你是怕在船上發作被别人看見。一旦回到大慶,就立刻去醫館找最好的大夫幫你,聽明白了嗎?”
見程禾一言不發,她又上前一步,對他鄭重道:“程禾,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為了甘願,你也一定要做到。”
程禾語噎,少頃,他低低地說了句“不要告訴甘願”便走開了。
徵羽望着他的背影,心裡冒出兩分難明的滋味。
該交待的事也交待了,夜黑風高,她該走了。
她要去找王六郎。
她要見許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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