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将要去市集攬活的腳夫進來,他們是茶坊的常客,平日也常來歇腳吃茶,也因常在縣城裡外四處走動,偶爾也會賣些消息給王婆。
陳三娘又進竈房下了幾碗面片,沾着葷腥味兒的鹹香臊子蓋在最上面,幾人都各吃了兩碗。
“近日縣裡又來了不少逃災的流民,這白日還好,這夜裡啊……好幾家大戶都遭了賊,還鬧到縣令爺那去了。”
“這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過,這又逢天災,有好些還死在逃災的路上,聽說是染了災疫。”
“啧啧,可别把這疫病帶到我們這兒了。”
“别跟我們搶活兒才是,快快快,趕緊吃了去集市。”
王婆也正打算今日去趟市集采買走動一番,聽腳夫們說要去集市,心想着正好一路,于是便留了陳三娘照看茶坊生意,自己跟着腳夫們一道搭了騾車往集市去。
路上免不了閑聊起來。
“别瞧這陳娘子年紀輕輕的,幹起活兒來倒是麻利得很。”
“可到底是個小娘子,該早些改嫁個才是。”
“可惜啊可惜,要是我家那小子再早生幾年,定是要喊王婆子你做這媒。”
“王婆,你真放心把生意交給個外人照看?”
陽谷縣有東、西兩集市,王婆此行要去的是東市,東市距茶坊不遠也就一刻鐘左右的腳程,搭着騾車幾句話的工夫就到了。
王婆與幾人在集市口分别,看着眼前品類豐富的魚米牲菜,聽着耳邊的小販吆喝叫賣,王婆覺得委實熱鬧,但還遠稱不上繁華,她見過什麼是真正的繁華,凡間的皇城州府她随崔钰都曾去過。
“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小人錯了,都是小人的錯别打了……”
王婆逛着集市,路經一小巷口聽到有人求饒,她好奇地探頭看去,隻見幾個仆從正圍着一人拳打腳踢,邊上還站着個衣着富貴的中年男子。
“打!給本老爺狠狠地打!敢在本老爺面前逞英雄,那小子騙我買酸梨,他跑了老爺我就找你出氣。”
“哎喲……哎喲貴人饒命……貴人饒命……”
王婆聽這叫聲覺得有些耳熟,偏頭一瞥那被拴在路邊的大黃狗,那耷拉着耳朵的大黃狗也朝王婆看來,一人一狗對視了好一會兒。
王婆走過去解了那拴狗的繩子,在狗耳邊念叨“當回惡犬救了人,回頭到地府了來找王婆我,下輩子給你安排個好去處。”
那大黃狗聽了登時耳朵立起,接着便向那巷子裡沖去,暴烈的犬吠吓得家仆護着主子趕緊離開,隻留下剛剛被圍毆的人還抱頭蜷在地上。
“起來吧,人都走了。”
那人擡起頭來,王婆一看,這不是武大郎嗎?
武大郎見了王婆趕忙道謝“多謝王婆。”
“你這是……”
“大郎哥哥……大郎哥哥……”一個手挎竹籃的後生不知從哪冒出,大喊着跑來将地上的武大郎扶起“我方才想去尋人救你,誰知他們竟都畏懼得很……平日裡一個個稱兄道弟,遇着事了還是大郎哥哥你仗義。”
武大郎被打得滿臉是傷,吃痛道“往後你莫再得罪了這些人。”
“這梨本就有酸有甜,他運氣不好買着酸梨就拿人出氣,不就是仗着有幾個臭錢,往後我這梨不賣他!”後生年紀小小說起來話卻是老氣橫秋的腔調。
“郓哥兒,這做生意哪有不受氣的。”武大郎好言勸道。
“郓哥兒,你這梨瞧着就酸呀。”王婆一語點破,話本裡這郓哥雖平日跟武大郎稱兄道弟,可遇着事跑得比誰都快,甚至武大郎的最終悲劇也有他在從中挑唆的功勞。
郓哥聞言不服辯道“我賣得可都是甜梨,王婆你可别瞎說,這樣好的梨你也沒吃過。”
“可這品種一瞧就酸,是用來釀醋飲還差不多。”
“這梨怎能拿來釀醋,王婆莫仗着年紀大渾說,欺我個小後生!”
郓哥氣急敗壞的模樣逗得王婆想笑,沒再理他,指着被丢到一邊的炊餅擔子道“裡頭還有熱炊餅嗎?我要買幾個。”
聽見王婆要買炊餅,武大郎一時忘了身上的疼痛,趕緊去扶起那擔子“有的有的,還熱乎,幹淨着也沒髒。”
“給我來十個。”
王婆買了十個炊餅,武大郎又多給了她兩個。
别了二人,王婆拿着買來炊餅分給了那路邊行乞的流民,而後繼續在市集裡逛起來……王婆逛了一圈了,買了一斤豬肉與一些糖塊後,回了紫石街。
時近晌午,紫石街上人來人往,茶坊裡頭客人也不少,有街坊鄰居,有過路商販……大夥坐在一起喝茶閑聊,陳三娘忙前忙後張羅着生意,王婆回來後将手上東西放進竈房,正打算幫着一起張羅卻發現前後不見虎妞的身影。
王婆知道這孩子不愛四處亂跑,正猜想是不是去了隔壁鋪子找同伴玩,就見茶坊外虎妞小小的身影。
王婆走出去,發現虎妞身旁還站在一人,正是街上銀鋪的姚老闆,姚老闆名喚姚晁,是個瘦高的青年人,一身短打青衣,臉上戴着半副銀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原身記憶裡,王婆與姚晁有些往來,經常到姚晁銀鋪那熔些金銀物,姚晁從不問東西來路隻悶頭做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