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回到茶坊,祝神婆已經在店裡等她,昨日二人就約好了今日出發去義莊。
“我出去幾日,三娘你好生照看生意,若遇難處就托人去義莊給我帶話。”
“天黑早些關了門,這縣裡如今諸多流民未得安置,恐趁夜裡作亂。”祝神婆補充道。
說走就走,陳三娘趕緊将那竈台上剛出鍋的芝麻胡餅給二人捎上,又帶着虎妞将二人送到街口,目送二人坐上那搖搖晃晃的騾車。
晌午烈日高照,照在二人遠去的身影上,給二人鍍上了一圈金色的光暈。
“娘,我覺得兩個阿婆好像去趕日逐月的仙人,身上帶着光。”
“是嗎?走吧……我們回去。”
“娘,我有點想阿婆了。”
“阿婆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好好學阿婆買的《千字文》。”
半個時辰後,騾車将二人送到縣城外的義莊上,車夫收了車錢後,趕着車飛快地沒了蹤影。
兩人剛踏入義莊便感覺到了一股森寒,與外頭的苦夏熱孑然不同,守在這裡的衙差見二人來了,交待一番後也急着趕着回縣城裡去。
祝神婆熟門熟路地将帶來的東西堆在地上,王婆坐在院裡石階上拿出餅子喚她一起來吃,餅子有些幹但入口鹹香,兩人并排坐在一起,吃着餅望着眼前空蕩蕩的院子,各懷心事。
不一會兒,看守義莊的鄒氏母女回來了,手上還挎着菜籃子。
“知道你們來特意去了趟菜地。”大鄒氏熱情地招呼二人,仿佛是友人登門做客一般。
很快,院裡響起四人暢快的交談聲,爽利的笑聲響徹院内,為沉悶壓抑的義莊帶來了些許活氣兒。
寒暄過後,王婆與祝神婆做起正事,此番她們是來為客死他鄉的流民做法事,并協助妥善安置。
這樣的事對祝神婆來說是家常便飯,做起來也是手拿把掐,王婆有原身記憶在在旁協助也是利索,不多時原本空蕩的院裡擺上了祭台,台上供着花果香燭等等。
天色漸暗,祝神婆換上袍子吟唱禱告起來,她的聲音裡帶着悲憫,仿佛感通着逝者的苦楚與不甘,聲中又透着空靈,好似來自另一個遙遠地方的召喚,召喚他們歸于平靜,召喚他們走向新生。
王婆在旁聽着,感覺渾身舒暢無比,更覺得動聽非常,比那飄飄仙樂還動聽千萬倍。
“每每聽着我心頭都有些難過。”
“幼時聽覺得可怕,如今長大了還是覺得有些怕。”
“等你到娘這個年紀就不怕了。”
吟唱禱告過後,祝神婆又揮舞起手中木劍,嘴裡念念有詞……整個法事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才結束。
夜深,外頭風聲呼呼,吹得樹葉沙沙聲響。
隔房的鄒氏母女已經熟睡,王婆與祝神婆卻都還沒有,王婆還在回味着祝神婆的吟唱禱告,祝神婆呆望着小窗透進的月光,隐在黑暗裡的臉上流露出幾許哀傷。
“王婆,你說生前交好的人死後還會再相見嗎?”
“當然會,還能一起約着逛酆都城的市集。”王婆脫口而出,剛說完便後悔了“我的意思是……”
“那便好,睡吧。”祝神婆翻了個身睡去。
王婆也有了困意,一個哈欠過後也進入了夢境,這一回她夢到了原身王婆,也不算是夢……是屬于原身王婆的其他記憶。
夢裡的王婆尚還年輕卻命運悲苦,接連夭折五個孩子,生第六個孩子時因為難産再無法生育,夫君便将她們母女趕出了家門,王婆帶着女兒颠沛流離,嘗盡辛酸苦楚,然而命運仍沒有放過她。
她因無錢醫治重病的女兒,最終隻能眼睜睜看着年幼的女兒離去,從那以後她為了掙錢不折手段,最終成為了一個市儈又冷血的市井老婦。
第二日,白天王婆與祝神婆依舊忙着法事,天一黑兩人便扛着鋤頭出門去。
祝神婆在前帶路王婆在後跟着,而後兩人來到了一棵老槐樹下,拿着鋤頭開挖起來,挖完一棵樹下又挖另一棵,最後挖出的金銀首飾裝了滿滿一包袱。
“這回也埋得忒深了,虧得我們有把力氣在。”
“這批是犯官家眷銷贓,收得值。”祝神婆把包袱牢牢綁在身上,又扶了一把邊上的王婆“走,還等着我們回去吃飯呢。”
此時,鄒氏母女見二人久久未歸,也等在了義莊門口張望。
“我瞧那樹上做了不少新記号,這回應是大買賣。”
“前一陣風頭緊都小心着呢……來了來了,回來了。”
因幹了不少力氣活,王婆晚上連吃了三碗蔥湯面,吃飽後在院中消了會兒食便歇下了。
夜半,她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在呼救,猛然驚醒!
王婆坐起身來,循着聲往外走去。
她們歇息的屋子離着停放的地方不遠,漆黑裡,王婆分明瞧見了前方微弱的光亮,以及兩個鬼祟的身影。
“住手!”王婆大喝。
兩人聞聲要逃,王婆心下一動眨眼便到兩人身後,一手拎起一人的後衣領,狠狠摔在了地上,這還不夠,又抓起兩人再次掀翻在地。
祝神婆等人聽見響動也被吵醒,紛紛出來看情況,而後幾人聯手将兩個小賊捆了起來。
在幾人逼問之下,兩人終于招認是來偷屍首的。
“偷去配婚?”祝神婆一臉見怪不怪。
兩人沒有否認。
王婆在地府當差自然知道凡間這等荒唐事,她真的很想告訴愚蠢的凡人,這種婚配不作數不作數……還有那什麼殉葬,那真是千年鬼王看了都要大喊——活人比他可怕多了,你們應該去捉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