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的冬夜,屋外北風呼呼,吹得窗柩吱呀呀的響。
入冬以後,幾人晚上都搬到了王婆那屋的炕上歇息,此刻潘金蓮正坐在炕上幫陳三娘繡婚服,虎妞趴在一邊的小桌上看書,一張小臉被熱炕烘得紅撲撲的。
陳三娘端了盆水進來,喊虎妞洗臉,虎妞趕緊跳下炕小跑過去。
“六姐兒,晚上别繡了,傷眼睛。”
“再繡一會兒,這花樣子就差一點了。”
突然,門又被從外打開,是王婆。
王婆抖了抖身上的雪,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給潘金蓮,潘金蓮接過打開一看,被裡面的金絲繡線晃了眼。
“娘,您這從哪弄來的?”
“托人弄來的,這繡線縫在那婚服上,在太陽底下一照……誰挪得開眼啊!”
“那我就用這線繡幾叢祥雲紋。”
“幹娘,您又亂花錢了。”
“派上用處的都不叫亂花錢……什麼味兒?”
“啊,是我烤的栗子!”虎妞趕緊去那炕下頭扒拉。
“小心别燙着手。”
虎妞扒出幾顆烤栗子分給大家吃,又開始纏着潘金蓮給她講故事,潘金蓮從前看過的話本子如今都成了虎妞的睡前故事,今天潘金蓮講的是個仙婆婆的故事。
“仙婆婆是個法力高強的仙人,傳說她守護着世間所有的女子,女子若遇難以解決的困境,隻要誠心召喚,仙婆婆就會出現,這天有個女娃因為家裡窮困即将被父母賣掉……”
“姨姨,為什麼不是賣掉父母,而是賣掉孩子啊?”虎妞與潘金蓮擠在一個被窩裡,滿眼天真的問道。
這一問,還真将潘金蓮問住了,這雖是故事卻也會是真事,因為她就是被母親賣掉的。
那一年,母親騙她去買糖漬果子,結果卻是一去不複返将她賣給了人牙子,而今她雖已不會再為這件事傷心,甚至說起這樣的故事也不覺難過,可她卻從未像虎妞這樣質疑過。
“父母是大人可以去做勞力,這樣就有錢了,為什麼要賣掉小小的力氣也不大的孩子去換錢呢?”
潘金蓮不知如何回答,父母賣孩子仿佛是貧困之下所被世道默認的事。
是因為生下了孩子所以擁有了處置的權力嗎?
像主人可以處置奴仆一樣,所以孩子也是父母的奴仆嗎?
“因為他們舍不得自己吃苦呀。”坐在床上王婆翻看着賬本說道。
“可他們卻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們不是好人,一定會被懲惡揚善的仙人懲罰。”
“我明白了。”虎妞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姨姨,你繼續說,我要聽他們受懲罰。”
潘金蓮繼續說。
夜漸漸深了。
陳三娘收拾好竈房回來,與潘金蓮一起帶着孩子擠在炕上,王婆手上賬本一扔,也進入了夢鄉。
夢裡,窗外依舊大雪紛飛,她趴在窗前一面看雪,一面溫着小爐上的美酒。
忽然,她眼前多出一枝白梅,白梅賽雪,清香撲鼻。
她偏頭,順着那伸來花枝的手朝人看去,她看不清他的的臉,隻感覺分外熟悉……
今年陽谷縣的冬日不長,正月剛過,峭寒便去。
開春後,王婆與潘金蓮張羅起了陳三娘與姚晁的婚事,成親當日孤獨雁也攜禮道賀。
是的,孤獨雁出獄了。
在王婆的相助下孤獨雁成功翻案,鄭縣令當堂歸還孤獨雁自由,孤獨雁出獄不久便将昔日仇人一網打盡,奪回了家業,可惜因為多年無人用心經營,獨孤家的家産比之當年已縮減大半,這其中更有西門慶的手筆,孤獨雁也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喜事辦完後,虎妞被送去了縣裡學堂,讀書識字。
這一日,陽光明媚,春風和煦。
茶坊後院裡,王婆躺在藤椅上,享受着難得的惬意時光,也回想着這些日子的種種——潘金重獲新生,陳三娘尋得良人,胡貞娘擺脫了夫家,獨孤雁奪了回家産,虎妞去了學堂……
很好,一切都好極了。
尤其是昨日她又從走商的小販那聽說了個好消息,那将潘金蓮将其許給武大郎的張大戶……沒了!
事情還得從幾個月前說起,張大戶的兒子科舉高中,本就仗着有錢為所欲為的張大戶人愈發仗勢欺人起來,最後竟将自己給折騰進了牢裡,而這張家公子非但沒有包庇反而大義滅親,幫着清河縣百姓讨公道。
最後,張大戶此前種種惡行被翻出,大快人心的落了個斬首下場,其子則得了大義滅親的剛正名聲,變賣了清河縣的産業後,帶着母親一起去了任上。
“王婆。”
是獨孤雁來了,自出獄後,獨孤雁平日除了整頓家中産業,最是常來茶坊尋王婆說話,如今紫石街上的人都知道,開茶坊的王婆攀附上了貴人。
今日獨孤雁一身绫羅錦裳,發間插着兩把翡翠步搖,富貴光鮮的模樣與在牢中時相去甚遠,一來便自來熟地搬了張小凳,跟着王婆一起在院裡曬起太陽來。
“王婆,那西門慶的事我都打聽清楚了……”
沒錯,王婆可沒忘了西門慶這人。
“王婆,你與那西門慶也有仇?”
“算是吧。”
“也是,那西門慶可不是什麼正路人,除了勾結官府橫行惡事欺男霸女,還最是喜好頗有姿色的婦人,妻妾滿府都滿足不了他,還要搶奪那有夫之婦。”
獨孤雁提起西門慶滿臉嫌惡,更因這些年西門慶沒少把手伸向獨孤家,當然這些獨孤雁并沒與王婆細說,她雖将王婆視作可信之人卻也并不會事事告知。
且說另一頭,被人嫌惡的西門慶已在趕回陽谷縣的路上,在此之前他都在外遊山玩水尋花問柳,快活得很,直到前日裡收到家中來信,得知了孤獨雁重掌獨孤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