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潘金蓮重新睜開了眼睛,也重新感知到了身體的溫熱——她這是投胎了?
潘金蓮渾噩地望着頭頂的床帳,下意識就要坐起身來,去發現渾身酸痛的厲害,然後她看到了自己的手,不是年輕女子的手,她死時不過二十出頭怎麼會有這樣一雙滄桑的手?
潘金蓮又環顧着眼前的屋子,陌生,又熟悉。
她佝着身子下了床,來到銅鏡前,銅鏡裡映出的臉她還記得,是張大戶府上的賈婆子。
當年就是賈婆子将她買回,因她出身裁縫家小小年紀就會些粗針線活兒,賈婆子待她不錯,還告訴她得有一技之長日子才好過,叫她好好練繡活兒以後做了繡娘工錢高些。
潘金蓮幼時聽她的話,也依賴着她,起初日子也還可以,直到賈婆子因病亡故,她被分到另一個婆子手下。
那婆子見她生得模樣水靈,便打發她去做最累最髒的活兒,整日沒有歇不說,還經常動辄打罵……
回憶着往事,外頭突然響起敲門聲,潘金蓮去開門,見來人她不由一驚,竟是幼時的自己。
小潘金蓮穿着不太合身的丫鬟衣裳,手裡端着個托盤,上頭是一碗稀粥與一小碟醬菜,不見葷腥,此刻正眼神眼神怯怯的看着她。
潘金蓮憶起,幼年自己确實因賈婆子的嚴厲而害怕,可後來才明白這樣的嚴厲,分毫不及之後她遭受的那些打罵與虐待,其實賈婆子待她好,就是去得太早。
潘金蓮終于反應過來,她是轉世到了賈婆子身上,成了本該因病亡故的賈婆子。
潘金蓮覺得慶幸,一是她又重返人間獲得肉身之軀,二是讓她有機會得以看顧幼時的自己,她說不清這種看着另一個自己的感覺,隻知道她終于有了能力可以保護自己。
潘金蓮曾在張府待了十幾年,對府上的事不說了若指掌也是知道不少,成為賈婆子後的潘金蓮利用這些,短短幾年間取信于主母,成為了主母的左膀右臂。
看着漸漸長大的自己,她依舊維持着賈婆子一貫的嚴苛,甚至将年少的自己拘在屋裡學做針線,賈婆子說得沒錯,得有一技之長才能安身立命,而終有一日她們要一起離開這裡。
這些年,潘金蓮也幾番打聽了武大郎所在,卻發現清河縣并無此人,疑惑之餘又期盼着這人永不出現。
可誰想,有些該來的還是會來。
首先湧現的便是關于潘金蓮的污名流言,她已拘着年少的自己鮮少與人接觸,但那些流言還是紛至沓來,隻因有婢女嫉妒潘金蓮美貌,便到處宣說她與府上諸多男子有勾搭,将莫須有的事傳得有鼻子有眼。
男人樂得聽到這樣的事,更推波助瀾的坐實這樣的傳言,仿佛這般他們就真能占到便宜去。
潘金蓮查清後,處置了幾個挑起流言的婢女,主母信賴她全交由她去處置并未多問。
可是盡管人被揪出但造成的影響卻無法消除,嫉妒與觊觎仍舊成了這一世年少的她無法擺脫的,潘金蓮也終于明白前世那些惡意的根源,愈發想着能早日帶着少年的自己離開這裡,在這副身軀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
然而天不遂人願,某日趁着她出府辦事,府上管事為了讨好張大戶,哄騙了年少的自己與張大戶見面。
張大戶起了色心欲行不軌,反被自己告到了主母那裡,主母聽後震怒,隻因她為求兒子高中多年吃齋念佛行善積德,而有人卻在這裡壞她兒子氣運。
主母娘家雖是沒落的官宦之家,但仍比空有家資的張大戶強上許多,也為張大戶所忌憚。
張大戶忌憚妻子又忍不下這口惡氣,便将人關了起來,待潘金蓮回來人已被關了兩日,若不是府上不能見血光怕是還要受不少折磨。
潘金蓮重活一世本就恨着張大戶,也懷着報複的心思,如今前世重演這份恨意愈加濃烈——這一次她絕不放過他。
“夫人,這丫頭是奴婢從小看着長大的,平日最是本分,與奴婢一般敬着夫人,是絕不會幹出這等背主之事的。”
“若不是她自己告到我這來,是叫我發現的,她早被我發賣了,賈婆子你知道的,這府上若有人要壞我兒氣運,我定不會輕易放過的。”
潘金蓮憶起自己前世也是因府上為公子祈福才逃過一劫,心下松了一口氣,又見主母閉目轉珠不再多言,識趣地先退了出去,這些年她雖取信于主母,可在這主人家眼裡她終究隻是個人微言輕的奴才。
潘金蓮一時也想不到其他法子救人,府上的看守、她們的奴籍統統都是難題,她隻能先愈發殷勤地侍奉主母,讨巧的說着吉利話,期待公子高中消息傳回那日能求個恩典。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懷恨在心的張大戶瞧上了來府上做工的武大郎,将人強行許給了他。
潘金蓮不知這武大郎是打哪冒出的,待知曉此事,人已被帶走了無蹤迹,潘金蓮急火攻心直接病倒,再醒來已是幾日後,她恨極了這些人,也埋怨自己的無能,眼下她不知這武大郎究竟是哪冒出來的,更不知該去何處尋。
就在潘金蓮一籌莫展之時,武大郎找上門來,他還是她記憶裡那面目可憎的樣子。
偷聽到武大郎與畢四的對話後,潘金蓮當即找了主母,并以擔心畢四敗壞府上名聲功德、影響公子未來仕途名聲為由,請求去那陽谷縣打聽個清楚。
主母這些日子被潘金蓮哄飄飄然,幾乎笃定自己兒子此番必會高中,當即允了她。
潘金蓮趕緊收拾了包袱,并打定主意這一趟若是不順,她們便一起逃得遠遠的,即便是過東躲西藏的日子,也絕不再重蹈前世覆轍。
潘金蓮趕到陽谷縣後,找了個地方藏包袱,緊跟着去了縣衙。
縣衙堂上,畢四言辭鑿鑿指認,潘金蓮當堂站出來喝止。
她走上堂,見到了被王婆救下的自己,可在對上王婆時她吓了一跳,她眼裡王婆并非前世記憶裡的那個婆子,在她眼裡顯出的是另一番模樣,而這模樣她也認得。
壓下心頭的驚訝,潘金蓮專注解決當前事,直到見到武大郎被打了闆子方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