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打開手中的聖旨認真的看了看,片刻後才将诏書又仔仔細細地卷了起來。
“公主殿下不願嫁與我?”
“是。”
“公主殿下讨厭我?”
“……”起霞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
辛白素來平靜淡然的臉上,此刻說不清為何,明明一如往常地抿着薄唇,起霞卻總感覺多了些許道不明的笑意。
“公主殿下昨日還想要嫁給微臣,莫非都是些騙微臣的謊話?”
起霞第一次發現辛白竟會如此胡攪蠻纏,好像全然失了君子的禮數。
冬日寒風凜冽,她裹在厚重的大氅裡,竟覺得有些熱。
“辛白,你是不是喜歡我?”
“公主風華無雙,傾慕者如過江之鲫,微臣自然也是喜歡的。”
又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起霞凝眉罵道,“這些鬼話留着同你的同僚說去,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起霞話音剛落,便聽見了一聲意料之外的“喜歡”。
他說話的聲音實在溫柔,那兩字落在心中,仿佛飄起了雪,密密麻麻,輕輕柔柔,讓人清醒,又撓的心間發癢。
辛白不會撒謊,幹淨磊落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做事過于周密,将一切陰暗面都隐藏的極好。
可那雙說着喜歡的眼睛卻澄澈的很,滿滿的裝着眼前的女子。
辛白藏了很久的喜歡終于宣之于口,他曾想,或許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了。可陰差陽錯之下,起霞卻給了他這個靠近自己的機會。
這份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久到他幾乎記不清年歲,慢慢将一切深藏。
嶼皇未登基前,侯府與王府隻有一牆之隔。嶼皇與定安侯要好,兩家常常來往,連同兩家的孩子也從小一起長大。
那時,嶼皇與王妃伉俪情深,起霞是二人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
她比辛家長子辛越小上兩歲,比辛白長上一歲。
那幾年,王府後院獨獨隻有起霞一個孩子。她性子活潑,與誰都能玩到一處,沒多久便與辛家的兩個少年打成一片。
辛白有時候回想起來,總覺得那段時光對于起霞是不一樣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笑的如幼時那般開心。
她與嶼皇的關系在那場大火後變得岌岌可危,每次見面如有世仇,一句輕飄飄的話便能點燃兩人之間的火星子。
辛白見過無數次二人劍拔弩張的場景,也見過無數次她憤然離去的背影。
她心中藏了太多事,那場大火仿佛将她所有屬于她的美好都燒毀了,獨留一地狼藉與破碎的回憶。
慢慢的,似乎是為了遺忘那段過去,又或者是為了不再想起曾經的美好。她疏遠了所有曾經的一切,除了那位難以疏遠,又讓她無處宣洩的嶼皇。
他也從她幼時的摯友變成了臣屬,僅此而已。
他看着她手段雷厲風行,将先皇後所有的産業籠絡在手中,看着她逐漸将手伸入了朝堂,暗自栽培出自己的勢力。
他看着她逐漸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公主。
她的心早就不在兒女情長,她疏遠一切感情,獨獨隻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權勢與金錢。
他仰慕她,如同那群撲火的飛蛾,明知不可往而往矣。
起霞的眉間微蹙,那淡忘許久的回憶再度被拾起,她忽而發現疑心許久的事情終于有了一個答案。
每當她出現,那一道道追随她的目光,或審視,或畏懼,其中卻總有一道溫柔至極。
與他眸子溢出來的溫柔一般無二。
“辛白,你很聰明,你應當知道當驸馬意味着什麼。”
“知道,”辛白回答的風輕雲淡,他往前走了幾步,看着起霞退到牆邊無路可退,倏然低笑了起來。
他的眸子仿佛點了星光,熠熠生輝,“殿下是在害怕什麼?殿下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微臣心悅殿下,甘願臣服。”
他如是說着,卻擒住了想要逃離的女子,讓她重新回到了自己身前。
“你……放肆!”
起霞輕聲喝道,辛白的眸子逐漸變得深沉,像是夜晚的湖水,平靜如墨,一瞬失足便會永遠沉溺其中。
“阿枝不喜歡我嗎?”
起霞盯着他,心神幾乎完全被他所攝,她掙開手腕,退讓道,“公主府不收無用之人,我最後給你三日時間想清楚。”
辛白心道,他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但他隻是恢複了恭謹有禮的模樣,朝着起霞的背影躬身拜道,“恭送殿下。”
翌日,起霞看着永安侯府送來的書信與聘禮,不禁開始思考起來,是不是她給辛白思考的時間太少了。
不過好男兒當一言九鼎,她已經給過辛白機會,這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她收下了聘禮,司禮監開始有條不紊地操辦起大婚事宜,就在此時,一封請帖悄無聲息地送入了如雲樓。
“明日,該做夢了。”
薄耀期坐在如雲樓二樓,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攬了隻不知從何處撿來的黑貓。
黑貓勁瘦,由于長期的流浪,毛色有些發灰,它乖巧地蜷縮在薄耀期懷中,吃着他手中的食物。
這幾日,那位陸家家主幾乎動用了所有人脈,在打聽着什麼事情。
偶爾幾次碰面,薄耀期總覺得他有幾分渾渾噩噩,若非他良好的教養在竭力克制,他隻怕會做出些什麼沖動的事情。
起霞身上的香味并不難查,陸家富裕,從小用的香也是極好的,陸離粗略辨出些味道,沿着那幾味香料查下去,很快便能找出市面上所售的幾種香。
再從這幾種香中找到是否有與起霞同樣的,若市面上并無在售,那起霞所用之香極有可能是宮中所制,或他邦所獻。
而不管是哪個結果,同樣的香味斷不會出現在錦雲城一個孤苦女子身上。
陸離早就想通了,他隻是不敢認,也不能認。
青栀,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