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房間比二樓少上許多,窗戶也很少。
段擇明在窗外用一個形似玉牌的法器在探着什麼,直到那玉牌微微亮起,才擇定了一間屋子,用劍挑開了窗戶躍了進去。
這裡似乎是個女子的閨房,床上挂着彩色的織缦,漂亮極了。
精巧的梳妝台,素雅的燈柱……未待細看,他便掃見了床邊似乎躺着一個人。
他的身下似有鮮血,卻又好似是段擇明眼花了,待他定睛一瞧時,那鮮血又消失了。
隻是空氣中的香氣似乎愈發馥郁了一些。
“師叔?!”看清那人的長相,段擇明急忙上前扶起地上的人。
他一身瘦骨嶙峋,被他扶着,整個人便難以控制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虛弱成這樣?”他的氣息實在是微弱,段擇明把住他的手查看他的靈脈,不經意間聽清了他的低喃。
他口中一直念着的那兩個字,是,阿昭。
這兩個字仿佛一記天雷,讓段擇明的動作一瞬間僵住了。
他記得清楚,他的師姐,豐師叔曾經的愛人名字裡便有一個昭字。
别人都管陸昭叫陸師姐、陸師侄,隻有他最喜歡喚她,阿昭。
衆人隻當他死皮賴臉,纏着陸昭,可段擇明知道,豐塵連喜歡陸昭,陸昭也屬意豐塵連。
陸師姐不愛笑,隻有在見到他時,才會話多一些,面上的笑容多一些。
他們常常走在一起,他帶她下山去淘寶貝,和她一起試煉。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師尊雖未明言,但早已為二人結為道侶籌備下了賀禮。
可惜,陸昭三年前死了。命牌斷裂,一絲生機也無。
那次從秘境回來後,豐塵連就像變了個人,冷漠寡言,整日将自己關在房中。不久後,他提出外出遊曆,再也未歸。
段擇明想過或許哪一日會見到豐師叔,隻是未曾想到他會是這個樣子。
金丹期的修為怎麼會被妖困在此處,還被折磨成這樣,再不濟,逃跑總是夠的……可若是因為陸昭,那一切便說得通了。
“師叔,那……妖是陸師姐嗎?”
段擇明聲音低沉,明明在問豐塵連,可他面前的人并未蘇醒,也無法給予他回答,他此刻更像是在問自己。
陸昭是師尊座下大弟子,他初入門便已聽說了關于陸昭的事迹,什麼連續三年比試位列魁首,煎雨堂任務成功率高達九成九……
她不愛說話,穿衣風格也很内斂,總是一身藍色。可她又偏愛雲,總會在腰間深藍色的緞帶上繡上幾朵祥雲,連同她的本命靈劍上的劍穗也是白雲式樣的。
那妖……腰間挂着的綴飾,段擇明初時沒注意,隻覺有一些眼熟,此刻才驚覺,那不是那白雲劍穗是什麼!
……隻是那劍穗不知為何已全然變作深紅色,而那妖也不似寡言的陸昭,冰冷嗜血,又有着過分張揚的美豔。
就像是,與陸昭截然不同的反面。
段擇明臉色忽然一變,對季衡道,“快,幫我把他背到背上,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季衡搭了把手,不解道,“不是說救了他之後,一起去收了那妖嗎?”
“說來話長,這妖今日收不了了,”段擇明背着豐塵連,四處查看着出口。
門開不了,若是跳窗……思索間,季衡已推開了那窗,隻是窗戶打開的瞬間,立時攀上無數枝葉,将那窗戶堵死了。
“……這間房出不去的,”豐塵連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他趴在段擇明背上說話的聲音輕極了,像是随時要斷氣。
“你來,做什麼呢……”豐塵連連歎氣的力氣也沒有,可段擇明卻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歎息,“阿昭很多事都忘了……她會殺了你的……”
“把我放下來吧,小擇。回去告訴你師尊,這裡發生的一切。”
段擇明的神情有些僵硬,努力繃緊了臉,維持着冰冷的神色,“你快要死了。”
豐塵連微微笑着,語氣有些溫柔,如同哄小孩子一般,“阿昭不會讓我死的。”
他努力平複着氣息,也隻夠他短暫地說完幾句話,接着便又是劇烈地咳嗽與吐血。
這次,他趴在段擇明背上沉寂了許久。
段擇明想問為什麼陸昭變成了這樣,可豐塵連如今的模樣,恐怕說不了幾個字。而他們又被困在這間屋子裡,陸昭随時會回來,到那時,恐怕他們死的比豐塵連還要快。
段擇明看向季衡,隻見季衡搖了搖頭。方才他已探查過房間各個地方,确如豐塵連所說,找不到任何出口。
“小擇,”似乎是為了避免再動辄咳上那麼幾下,豐塵連的聲音更輕了,“……放我下來。”
段擇明道,“師叔知道怎麼出去嗎?”
豐塵連沉默了片刻,指引着段擇明站在房子中央,以指為劍,割開了沒有多少血色的手臂。
纏在窗戶之上的枝蔓動了下,爾後開始向着豐塵連的方向伸展。
被枝蔓爬滿的窗戶逐漸露出幾道縫隙,段擇明心中卻越來越緊張。
向他們爬來的不僅是那扇窗戶上的,四周不知何時出現的枝蔓盡皆向他們湧來,密密麻麻地似乎要将他們包裹。
豐塵連似乎習以為常,他伏在段擇明背上,适才被他劃破的手臂無力地在段擇明身前垂落,鮮血淋漓,很快在地上滴了一小灘。
“别動。”眼看窗戶已要大開,段擇明足下已運起靈力,隻待随時一躍而出,然而豐塵連卻忽然阻止了他。
“它們……需要吃飽。”
它們?段擇明看了看那些可怖的枝蔓,絲毫不懷疑他們會先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