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此刻已移至窗邊,但他也沒有再繼續動。
這些枝蔓的速度他剛剛開窗時已見識過,它們能夠做到瞬息之間便将整個窗戶包裹住,自然,也足以在頃刻之間将獵物絞殺。
而他們在樓外見到的那個血人,明明渾身的血腥味,在他們進入樓裡後,卻隻嗅到了極淡的味道,連那味道也是轉瞬即逝……
血液被清理地如此之快,再加上那陡然馥郁的花香,面前的枝蔓……
可那枝蔓似乎偏偏對豐塵連特殊,并沒有第一時間絞殺,而是一面汲取着地上的血液,一面攀爬上他的手腕,輕輕纏繞着将那流出的血液盡數吸收。
豐塵連垂眼看着,枝蔓将那血液吸食之後未有進一步動作,而是慢慢收起似觸手般的小枝,漸漸往後退去。他輕輕點了點段擇明的肩膀,又給季衡遞了個眼神。
枝蔓餍足之際,會短暫地卸下防備,退回巢穴……就是現在!
兩道靈光同時亮起,隻是在接近窗口時,二人停住了腳步。房内的枝蔓已經退了回去,幹幹淨淨地如同如同沒有來過,窗戶也大開着,可他們卻感知到這般平靜之下,一股極為濃郁的妖氣,正蓄勢待發。
“怎麼不動了,你們在等我嗎?”
女子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身後,巨大的壓迫感一瞬間将二人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即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那個女人的視線冰冷和嗜血。
段擇明立即背過身,單手執劍,戒備地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的陸昭。
“豐塵連,你也要同他們一起走嗎?”
女子倚靠在門框之上,懶散地把玩着如瀑的黑發,她瞥了眼趴在段擇明背上幾乎毫無聲息的人,聲音冰冷,卻又好似毫不在意。
趴在段擇明背上的男子動了,他虛弱地睜開雙眼,望着陸昭。
他的眼中有陸昭看不懂的悲傷,他輕輕拽了拽段擇明的衣服,爾後道,“我有話同阿昭說……放我下來吧。”
段擇明不解,護住背上的人,不肯放他下來。
“放下他,然後滾出去。我可以饒你們一條性命。”
看見豐塵連的舉動,陸昭的表情微妙地好轉了些,但她的語氣依舊很冷。
背着豐塵連的少年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與那過往的記憶似乎牽扯在一起,令她異常煩躁。
她心底有道微弱的聲音在讓她不要殺他,可那早已遊走在骨子裡的嗜血與瘋狂,令她覺得違背心底的聲音,去殺了這個與自己有關的少年似乎更為刺激。
就是不知到那時,豐塵連是會護着她,還是親手送自己上路呢?
想到所有不堪醜陋會被揭開,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世人面前,陸昭唇邊竟詭異地露出幾分愉悅的笑意。
宗門天之驕子遊曆兩年,沒想到竟淪落到與妖為伍,甚至會屈從于一隻妖……陸昭盯着段擇明的目光帶着冰冷的若有若無的微笑,鮮紅的指尖有細小的枝蔓在蠢蠢欲動。
“還不滾?”
她的聲音帶着嘲弄與怒意,周身的妖氣不再壓制,金丹期級别的濃厚妖氣與馥郁的花香一瞬充斥整個房間,似無形的手輕而易舉地攫取了二人的呼吸。
段擇明的臉逐漸漲紅,他緊緊托着背上的人,不願放他下來。豐塵連本就虛弱,此刻被驟然鋪開的妖力沖擊得頭痛欲裂,搭在段擇明肩上的手也無意識地收緊。
他蹙着眉,努力睜開眼辨别着陸昭的方向,在觸及她冰冷的眼神時,一時間竟似喉間被堵住了,怔怔地看着,失了言語。
她愈發美了,那花妖的妖心令她也如同盛放的花,愈發張揚美豔。
她也愈發恨他了,這股恨意随着那與日俱增的妖氣不斷滋長着,在那妖氣的侵襲與折磨中,她看他的目光愈發厭惡冰冷。
她在不斷妖化,幾乎完全失去了本來面目,隻有那雙眼睛能看到一絲過去的影子。她作為少年天才的孤傲不再,所守的那份道心也逐漸被吞食……
斬妖除魔護衛蒼生多年,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那手上沾滿鮮血的妖。
她該有多恨他?
豐塵連不願去想這個問題,似乎一旦清楚答案,他便會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的頭疼的快要裂開,心也如同被那妖氣與香氣撕扯着,像是偏要将他撕成碎片,令他心神俱散。
“……師姐,你和師叔随我回去,師尊一定會有辦法的。”段擇明猶豫着終于喚出了那個稱呼,陸昭卻無絲毫動容,眼中的冰冷與厭惡有如實質。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放下他,滾出去!”
陸昭上前兩步,随着她的動作,整個屋子似乎動了起來,密密麻麻的枝蔓洶湧着,幾道足有拳頭粗細的枝條對準了段擇明與季衡。
段擇明看了看周圍,目光如炬,認真地看着陸昭,堅持道,“今日,我一定要帶走師叔。”
季衡按住了腰間的佩劍,這柄劍伴他幾個春秋,但着實未曾與這等大妖作戰過。
實力懸殊之下,他隻能選擇拼死一搏,或許才能僥幸掙得一絲生機。
他說過會永遠陪着師尊的……可不能,死着回去。
陸昭耐心有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之下,她不再壓制心底的暴戾,“這麼想要一起死?我成全你們。”
枝蔓羅織,有如一張密實的大網,要将兩人包裹住,收縮、絞殺,直至化為白骨。
兩柄靈劍相撞,迸出火花,爾後斬向近前的枝蔓。枝蔓被斬斷,截斷處留下的痕迹猶如烈火灼燒過,短時間内無法抽發新的枝葉。
這對于弱小的草木妖來說非常緻命,兩個小家夥也很聰明,知道不敵,專挑弱點下手,節省靈氣的同時又能最大程度的消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