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鄧玥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那震撼人心的投降誓言上,而是落在了剛剛那份捷報末尾那行不起眼的小字之上——“肅王妃安蓮花率聯合羌族部落破敵于駱駝谷,斬首三萬”。這行字雖簡短,卻如同一把銳利的劍,直刺人心。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仿佛看到了那位英勇無畏的女子,身披戰甲,手持長劍,在駱駝谷的戰場上奮勇殺敵,所向披靡。
那墨迹猶帶塞外風沙的粗粝,仿佛還能嗅到戰場上的硝煙與血腥,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鄧玥深知,這份捷報背後,是無數戰士的英勇犧牲,是安蓮花與羌族部落的緊密合作,更是對西涼郎主的一次沉重打擊。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豪情,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烽火連天的戰場,與勇士們并肩作戰,共赴國難。
她忽然笑出聲,那笑聲清脆悅耳,卻驚得檐下白隼振翅高飛,似乎連它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與不安。
功高蓋主?這四個字,原是刻在曆史長河中無數權臣悲劇命運的詛咒,如同夢魇般纏繞着那些功勳卓著之人。
想當年,李珂因忌憚元氏外戚勢力龐大,一杯鸩酒賜死了自己的胞弟元間,那一幕幕殘忍的畫面至今仍曆曆在目。
而那時的她,正靜靜地站在鳳儀宮的銅鏡前,望着鏡中自己那張絕美卻愁容滿布的臉龐,在那冰冷的鏡面中,她發誓要做這江山的主人。
此刻,她眼神堅定,語氣不容置疑:“傳旨,給玄甲軍犒賞黃金萬兩。”她将手中的降書狠狠地投入炭盆之中,火焰瞬間吞噬了那薄薄的紙張,青煙騰起的刹那,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兒子身披铠甲,英勇奮戰,血珠順着他的盔甲緩緩滑落,而此刻,那些血珠正化作璀璨的金箔,在火光中翩翩起舞,最終緩緩飄落。
這既是勝利的獎賞,也是她對過往犧牲的緬懷與祭奠。
當李澄與蓮花并肩騎乘着雄壯的戰馬,踏碎邺城城門上厚厚的積雪,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湧入城中時,玄甲軍的黑旗正随風獵獵作響,猶如黑夜中的魔影,迅速掃過朱雀大街,氣勢恢宏,令人震撼。
百姓們紛紛湧上街頭,夾道歡迎這兩位英勇的戰士。他們的臉上洋溢着激動的神情,眼中閃爍着敬仰的光芒,高呼着“戰神”的名字,聲音響徹雲霄,仿佛要将這份崇敬之情傳遞給天地萬物。
李澄與蓮花身着戰甲,英姿飒爽,當時他們肩負着保衛家園的重任,以無畏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一次次沖鋒陷陣,為百姓們帶來了和平與安甯。此刻,他們的榮耀與輝煌,如同這面獵獵作響的黑旗,永遠镌刻在了人們的心中。
“臣李澄,叩見皇後娘娘。”他深深地叩首,額頭緊貼着冰涼的青磚地面,仿佛要以此來表達他内心的敬畏與無奈。
鄧玥的裙裾輕輕擺動,最終停在了他的眼前。那裙子上金線繡制的鳳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時都會展翅高飛,而此刻,那鳳凰的喙正輕輕啄着他的戰甲,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嘲諷與威嚴。
“駱駝谷的雪,可比你父皇的骨灰還冷?”鄧玥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寒風中的冰刃,直刺人心。這句話,不僅是對李澄的質問,更是對他内心深處那份憤怒的拷問。
滿殿死寂,連呼吸聲都似乎被壓抑得無法喘息。女官們跪伏在地,如同受驚的鹌鹑,大氣也不敢喘。然而,在這死寂之中,隻有李澄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戰甲内襯的銀鎖甲發出細碎聲響。那聲音,如同一種無言的哀鳴,訴說着他内心的掙紮與痛苦。
那銀鎖甲,是母親在他弱冠那年親手所贈,寄托了她對他的無限期望與愛意。然而,此刻,它卻像絞刑架的鎖鍊,緊緊束縛着他,讓他無法掙脫這份命運的枷鎖。
“西涼已降,臣明日便交出兵符。”李澄終于擡起頭,直視着眼前這位曾經慈愛如今卻陌生的母親。他的眼神中,既有決絕與無奈,也有不甘與掙紮。然而,當他看見母親鬓邊的鳳凰金钗泛着冷光時,心中那份曾經的溫暖與依戀瞬間化為烏有。
二十年了,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溫柔慈愛的母親,而是那個在朝堂上遊刃有餘、心狠手辣的毒婦。
而他,也終究成了她棋盤上的一枚棄子,被無情地抛棄在命運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