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什麼都看過嗎？”他微微俯身，在她的耳邊問道，“既然什麼都懂，那你應該知道，就算不殺你，讓你聽話的辦法也有很多種。”

“……”

誰會想到下午随口的玩笑居然能在這種時候被反噬。流月雙頰泛紅，心跳不由得加速，由于鼬湊得實在太近，她緊張地将頭轉開，卻被他用力掰了回來。

流月被迫看向他。一張冷峻的臉，一雙深邃的眸。他帶着遊刃有餘的淡然，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在他沉靜的外表下，流月卻隐隐察覺，有什麼不可控的、危險的、令人顫栗的瘋感，正在不斷地向外擴張。

她不再動彈，隻是靜靜地等待着，不确定鼬想做什麼。

“即使是現在，也不害怕嗎？”

流月誠實地搖了搖頭。

鼬仿佛輕笑了一下：“也是，你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你才會清楚我的底線。不過……既然你足夠了解我，有「一件事」，相信你應該已經考慮過了。”

他的語氣變得陌生，眼神更是黯了。

“沒了你，宇智波斑該如何解開外道魔像的封印？失去了容器，抓捕的尾獸該如何安置？「曉」的最終目的是否還能實現？你是一切的關鍵，流月，你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可你現在卻落在了我的手裡……”

鼬鉗住她臉頰的手松開了，卻緩緩地下移，停在了她的喉嚨處。他的手掌按壓在她的肌膚之上，幾乎是滾燙的。

“你既清楚我的立場，若你是我，會怎麼做？”

抛出的問題并不需要答案，因為鼬正扼住她咽喉的虎口早已開始逐漸發力。

三勾玉浮現在冰冷的血色裡，一股強勁的壓迫感瞬間沖她襲來，就如一場沒有預警的風暴，将毫無防備的她無情卷入。流月脊背發顫，不自在地掙紮了起來，可身體卻被鼬牢牢地釘在被褥上，根本動彈不得。她不知所措地望着那雙陌生的眼睛，在鼬更為壯實的身型下，她就如一隻被捕到的雛鳥，弱小、無助、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這片狹隘的陰影吞噬。

在這之後的幾秒鐘裡，流月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威脅，或是什麼糟糕的玩笑。她所感受到的，是貨真價實的殺意。

鼬是來真的。

加速的心跳仿佛叫嚣的警報，難以抑制的恐懼激出了流月雙眸的嫣紅。在死亡面前，力量本地開始湧現，與四周的殺氣相互碰撞。

要逃走嗎？應該還來得及才對。

可是……

窒息感正在加深。身體不可抗拒地發着抖。淚水濕了眼眶。正上方男人的臉龐逐漸模糊，隻剩下那雙似火般明豔的紅色眸子，卻讓流月感到冷冽徹心。

“不打算逃麼？”

鼬近在咫尺的聲音卻顯得遙不可及。

“你不是很擅長逃跑嗎？以你的能力，這種程度應該逃得掉吧？”

是的……可是……

流月努力地搖了搖頭。意志反抗着本能，身體的抖動愈加強烈，赤色在她的眸底不穩定地閃爍，溫熱的淚水從眼尾流出，順着臉的兩側流淌而下。

鼬居高臨下地觀察着她。一段時間後他蹙起了眉，終于意識到流月正在做什麼——

“你不想活了？”他問。

身下的人沒有說話，濕漉漉的眼睛直視着他，無聲地默答。鼬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為什麼？”

“……人都會死，隻是早晚的問題。”流月望着上方的人，聲音不受控制地抖動，“我一直在想，我的存在到底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或許我什麼都改變不了，又或許隻是時機未到。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的一個錯誤決定就把一切都毀了。死了反而更好……如果鼬也這麼認為的話，那我也不是不能死。”

對面顯然沉默住了。

“雖然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但能夠重生一次，見到了長大後的弟弟妹妹，還遇到了大家，我很滿足，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

“特别是你，鼬……能夠認識你我很開心，一直以來都很感謝你……我也願意相信你的選擇。雖然這種事本不該由你做，對不起給了你這樣的負擔，但是……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的選擇已經保護了許多人，也會拯救更多的人，所以——”

“就因為這種理由？”

話忽然被鼬無情地打斷了。流月被迫安靜了一會兒，她的視線隔着淚，模糊地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費力地點了點頭。

“你難道就打算任由别人随意地去決定你的生死嗎？”

鼬喉嚨發緊，聲音帶着絲細微的顫動。但流月已經沒心思去顧及這些，她望向他，眼底的血色在她決意的壓制下似是要褪去，墨黑的本色隐隐透出，在淚光下真摯澄澈。

“鼬不是别人……我相信鼬不會随意地決定我的生死。而且……”

流月聲音沙啞地哽咽着。她的喉嚨緊貼着鼬發燙的掌心。鍊接心髒的動脈随着心跳一起清晰地鼓動。她注視着鼬的眼睛，發自心底地說——

“若我注定會死，能死在心愛的人手裡，不也很好嗎？”

*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鼬已經松開了手。

他起身退開，一言不發地背對着流月坐在了她的身旁。流月則還未從剛才的情緒裡緩過神來，隻是默不作聲地背過身抽泣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鼬終于回過頭，望着她側躺着的背影，輕聲開了口——

“對不起。”

是令她熟悉的，溫柔的語氣。就仿佛剛才發生的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流月沒有回身，有些不明不白地問：“你不是要殺我嗎？”

“我從來都沒打算殺你。”

“……”

“而且即使我想，也早就不可能了。”鼬補充道，眼裡的三枚勾玉不知何時與那片血色一同隐了下去。

“為什麼？”流月懵懵地問。

“因為……”

這之後是一段長久的空白。流月等了有好一會兒，才再次聽到了鼬的聲音——

“因為做不到了。就算你說可以「死在心愛的人手裡」這樣的話，我也……”

帶着某種似笑非笑的無奈，一個仿佛經曆了多次掙紮後妥協了的語氣。鼬微微垂下眼，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顫動，暖色的燈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眸裡，就如終于迎來黎明的長夜。

“我也無法殺死，自己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