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甯猛起身。
未做準備,直接被吓到模糊的沈寶婵:“…………”
差點享年十五。
她緩緩摁住心髒,改明兒再來,一定要拉着沈妙儀一起,一個人真受不了。
沈寶婵:“你吓死我得了。”
沈長甯拉過她的手,替她揉了揉胸口,人還震驚着:“真去啦?”
沈寶婵回神,把在正院聽見的事一字不差地複述,又道:“我聽見信忙過來找你了。”
沈長甯:“……”
那謝謝你。
上輩子,方慧年前雖也問過她的意思,可真正去商談,還是出了正月。
這提前得也太早了些。
還是她昨天說的話,實在太刺激二人。
沈寶婵低聲,頗為猶豫:“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即便她不太贊成沈長甯的念頭,太違背世俗良知了,說出去要被戳爛脊梁骨。可私下想一想,要是她以後也能過上沈長甯描述的日子,那也太爽了點吧!
沈長甯心想,還能怎麼辦?
她也不能去李家将方慧給拉回來。
沈長甯含糊:“随緣走試試。”
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
但這确實是個事,要是一切如舊,明年二月開始正式議親,還在言商階段,李家就舉族流放,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要是現在就開始——
那兩個月後,三書六禮估摸着都要過完一半了。
到時李家流放,她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白落得一身埋怨,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
這可不成。
太被動了。
沈長甯看着手中的書,翻到李家四子那頁,突然想到什麼。
李家被抄家的時候,兩家正在議親,不由得多加關注,李家四子,流放的時候,身邊是不是帶了個容貌姣好的姑娘?
這人誰啊?
沈長甯眨眨眼。
上輩子,李家鬧出的事不小,相當于陛下前腳剛說話,後腳他就掀竿子反了,一頓王八拳,把陛下的臉面扯得稀巴爛。
朝堂上下誰也沒料到。
正和李家議親的沈家:“……”麻了。
為了避嫌,沈家連消息都甚少打探。
沈長甯心想,上輩子,她和對方議親的時候,可從未聽說他身邊有什麼莺莺燕燕,所以,到底什麼人,才會一直默默無名,不被人知道,但卻可以在對方最落魄的時候,不顧任何人的目光,苦苦追尋?
難不成,是真愛?
-
方慧此時已到了李家。
李家夫人正巧,和丈夫同姓。
李氏不知她來,詫然了瞬,門人來回禀時,還以為對方花眼了,錯認了人,沒想到真是方慧。
仆婦領着,她親自來迎,言談幾句,直晃晃地道:“眼瞧着要年關,怎的此時來了?”
迎來送往的節點,她們私下關系又一般,走動不多,遑論此時?
方慧扯扯幌子,委婉地說出來意。
李氏驚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來了精神:“你真不是在诓我?”
她私下都和方慧提了不下兩次,方慧都是應下,說要問問家裡的意見,過後卻沒了聲,她還以為這事不成呢,都開始相看别的人家的姑娘了。
但看來看去,都不如沈長甯。
她還是想讓兒子娶這位。
李氏出身大家,又托生在正頭夫人的肚子裡,人生順風順水,連嫁人這關都比旁人順利得多,丈夫官途順暢,現今已是禮部左侍郎,朝堂大員,正三品朝官。
就連膝下兩個孩子,也都成器。
尤其是幼子,年紀輕輕,已成了舉人。
如果沒養那個外室的話——
想到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李氏就恨不得拿根繩子将自己給吊死。
她哭過、求過、鬧過,兒子說什麼也不肯和對方分開。
丈夫甚至連家法都動了,五鞭子下去,大半個月不能動彈,腰上血肉模糊,依然不改。
好人家的姑娘她也不說什麼,偏那人父親犯了事,是罪臣。
兩人:“……”
李氏哭了一夜,終于認了,總不能真将孩子打廢。
既然分不開,就隻能找個替他們遮掩的兒媳。
禮部尚書即将緻仕,這位置可是個香饽饽,登上此地,基本就鎖定一個來日入内閣的位置,他們自然屬意。
所以這個人選,很是關鍵。
沈家的四姑娘,再合适不過。
一是出身不錯,幾代官身,關鍵陛下還記着她父親,偶爾會提一提。
二是沈家雖有名,卻沒什麼勢,掀不起太大的風浪,同時沈長甯的娘舅,還在她丈夫手下做事。
李氏瞧見過沈長甯一次,模樣是真不錯,性子也好,還通詩書。
萬一、萬一能将她兒子的心拉回來呢?
李氏目光炯炯,尤為真誠。
方慧今日來是來探口風的,算作先鋒,沈欽和她的意思都是不打算吊死在一棵樹上,左右長甯有的挑。
她隻委婉地說,過了年,兩家私下見見。
李氏聽出方慧的意思,笑應下:“這是應當的。”
送方慧走時,李家夫人與其閑說,話語間有意無意地提及洗心寺拜佛最是靈驗。
洗心寺,也算成就姻緣的好地。
每幾日,都有人家因着洗心寺“偶遇”,而成就佳話的。
大慶男女大防是不重,就算兩人私下一見傾心也不算大錯,但有官身的人家都要臉,總要扯個正經的緣由。
方慧笑應下。
-
同一時刻。
诏獄。
京中繁華,可比江南,尤其曆代皇帝都是雅緻的,少有喜愛俗物的,便愈發雅緻,每處都是景。
不管何人來京,都被繁華所迷。
除了一地,那是滿大慶,人人避之不敵之地——
北鎮撫司。
此處專理刑獄,可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行犯。
其下诏獄兇名,天下皆知。
北鎮撫司名義上歸錦衣衛所管,但又不盡然,因着現在管诏獄的祖宗,是陛下的心頭寵,有着直見天子的特谕。
再加上有個在管着司禮監的義父。
司禮監,是連内閣都能壓着打的存在,有着批紅權,内閣送去的,不管是票拟,還是不被外臣得知的涉密章奏,現在都歸盧辛管。
段劭,是盧辛唯一承認的養子。
又因着職責特殊,不常露面,反倒引得各處遐想異常,弄出許多傳言。
比如,他不行。
诏獄内裡。
番子解了其人山上枷具,捆于刑柱。木柱粘膩,沾滿了尚未凝的血。
不多時,慘嚎四起,周遭牢房之人聞聲,淚盈于眼,涕泗橫流,恨不得當場死去,免得再遭非人折磨。
萦在鼻尖的,盡是血肉腥氣。
一疊的求饒之聲,不到半個時辰,就弱了下來,變成細弱哀吟,綿長戚微。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
淚忽停,靠近牢門之人擡眼望去,見是行刑番子,瞳孔緊縮,空氣都仿佛凝住,他想求饒,卻不敢,隻得被人托向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