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無一絲旁的神情,繼續低頭蘸墨:“罷了,你找不到的,稍後我親自去尋。”
姜芾抿了抿唇,一陣澀意纏繞全身。
他習慣喚沉速,是因從前沒有照料他的枕邊人,如今她是他的妻,這些事往後應當由她來做。
可想到沉速穩重得體,姿色出衆,穿戴與旁人不一樣,許都是淩晏池器重她,賞賜或默許的吧。
她在姜家住過一段時日,也聽過一些高門大戶裡頭的事,像沉速這樣的大丫鬟,待主子娶了正妻,是有可能會被擡為姨娘的。
她眼眸一黯,端着杯沿的指尖也緊了緊。
她左右不了旁人的心意,她能做的隻有多與他說說話,或許日後,他就有那麼幾分喜歡她了呢。
淩晏池似是寫好了,一眼察覺她不知為何在出神,一截手腕也在輕微搖晃。
他敲了敲桌沿,“你且放下吧。”
姜芾喜出望外,這還是他初次主動與他說話。
她走到他身旁,放下茶盞,卻注意到桌上已經有一盞茶。茶水淺了幾分,他是喝過的。
她想到方才誰來過,便頓然知曉了。
可轉而,她便想明白,給主子奉茶,是沉速的分内事,給夫君奉茶,也是她的分内事。
她們互不幹涉,都是心意罷了。
站在他身旁,她聞到從他身上傳出的淡淡檀木香,香氣如同醉人的酒,她近身望着他的側臉,雙頰紅潤,醉得熏熏然。
“夫君。”她主動喚他,試探着拿出備好的一腔話。
她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
“你有何事?”他問。
“夫君從前在江州浔陽任過縣令是嗎?”
淩晏池低低嗯了一聲,他對她主動與自己提起這些并不奇怪。
他知道姜家這個兒女也在浔陽鄉野長大,而她知曉他們曾共同在浔陽生活過,此舉無非是尋機刻意拉進關系罷了。
可說到浔陽,他當年還真從未見過她。
這也不奇怪,浔陽縣如此大,他怎能人人都見過。
姜芾捏緊手心,憋在心頭很久的話如洪水沖堤一般,直想擠開她的嗓子,宣之于口。
過了半晌,她收斂洶湧的心神,緩緩道:“那夫君定然破過許多案子吧?譬如地主贻害一方,強搶民女。”
雖知她意欲何為,淩晏池仍覺她莫名其妙,他不想跟她多扯這些并無意義之事,随口答了句:“當地雜案衆多,都已記不清了。”
說罷,下意識便端起沉速奉的那盞茶抿了一口。
即使沉速沏的這盞茶已經涼了,旁邊她沏的倒是熱的,可他嗅到茶香是碧螺春,他不喜喝這茶,故而甯願喝了口涼茶。
他的舉止被姜芾盡收眼底,燭火倒映在她眼前,紛雜光線刺得她眼睛有些酸澀。
他說不記得了。
也沒有喝她的茶。
她鼻頭泛起脹意,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的話。
或許他救過許許多多同她一樣苦命的女子,見的相同之人多了,早已記不清了。
可她那灰暗的一年,隻有他這一束光照進來,她也隻在洶湧河水裡拼死救過他一人。
他就是她那年的全部,延續到今日,她依然愛慕他,無法自拔。
“你還有旁的事嗎?”身旁響起清冷的男聲。
“有。”姜芾迅速将自己抽離思緒。
她是真的很想再與他多說說話,多待幾刻。
她取出幾張箋紙,生怕他要趕她出去,雖低眉順眼卻是快言快語:“夫君,母親讓我抄家規,我隻略會寫字,怕讓母親不滿意。夫君可否幫我看看,若有寫得不對之處,能否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