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給她一道清冷的背影。
姜芾望着望着,便被風煙雨露濯濕雙眼。
她回到房中,晚膳都未用,又把今日先生留的課業寫了一遍,手上提着筆,但似有千鈞之力在筆尖阻擋,寫得很沉,很慢。
無人注意到,有幾個字迹被洇染成了一團墨花。
外頭雨又下了起來。
隔窗而望,煙水茫茫,烏墨染空。
绮霞院裡很吵。
淩晏池走後,荑蘭擅闖進書房,說要替大爺收拾書桌,結果被沉速給趕了出來。
“誰允你進大爺書房了?”
荑蘭非但不畏,還敢叉腰罵她,“好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這绮霞院的主子呢!”
她原來也是清濤院的大丫鬟,這做奴婢的什麼心思她豈能看不出來?
不進便不進,夫人讓她來勾引大爺又算什麼明路,不過想利用她攪得绮霞院不得安生罷了。
大爺又不似二爺那般貪玩好色,她這點伎倆猜量大爺也是不會看一眼的。
大爺身旁有少夫人,有個嚣張跋扈的明儀郡主,還有個不懷好意的沉速虎視眈眈,她可不去碰這個灰。
大少夫人為人和善,她還不如先待在大少夫人身邊,再尋機會釣釣二爺。
姜芾心煩意亂,捂着耳朵不想聽院裡的聲響。
救他的明明是她,不是明儀郡主,他為何會以為是别人。
那年洪水泛濫,激蕩旋渦将她往下拽,她力氣大,死命先托他到岸上,水草卻纏住了她的腳踝,她差一點就淹死在河裡。
可他該感謝的、喜歡的都不是她。
她又該怎麼和他坦白,他如今這麼讨厭她,她說出來,他更不會信吧。甚至還會以為她是冒名頂替,貪圖富貴。
明儀郡主來找他,他邀她共乘馬車,親自送她回去。他與她坐在一輛馬車上,應當不會同和自己那樣,疏離冷淡,不想靠近吧。
眼前的字與那些禮節,對她來說就像通天一樣難,她站在明儀郡主身邊,就像一個下人。
心澀成一團,慢慢蜷縮在一處。
荑蘭闖進來,門砰得一聲作響。
“什麼東西,以為大爺能看上她呢?少夫人,你沒瞧出來嗎,沉速總愛在背後使壞,您還對她那般客氣。”
蘋兒還為沉速說了幾句好話,被荑蘭給怼了一通,“你又沒做過爺們兒房裡的丫鬟,你如何知道那些腌臜的心思,可大爺倒也喝她這碗迷魂湯。”
提到沉速,姜芾神色愈發黯淡。
沉速了解淩晏池的喜好,她那日分明看到那盞碧螺春,可她二話不說。
她原以為真心待人,旁人也會真心待她,可無論她如何做,沉速也是不會領她的情的。
淩晏池待沉速,比待她更親厚。
而她在淩晏池心中,沒有任何位置。
她不想理會這些事,隻問荑蘭,硯明是哪兩個字。
荑蘭一愣,說她不知,她連大爺的面都很少見到。
她又去問沉速,低眉順眼,滿臉帶笑,隻為多打聽打聽他的喜好。
沉速跟她說了,是筆墨紙硯的硯,明亮的明。
她說得親昵随和,姜芾聽來卻越格外刺耳。
夫君不太愛跟她說話,她沒機會去了解他的喜好,甚至要卑微得從旁人口中得知。
她寫完了課業,又去寫他名字,洋洋灑灑寫了兩張紙。把蘋兒和荑蘭都熬走了,她還在寫,終于把那兩個字寫的端正清秀。
亥時末,很晚了,她以為淩晏池不會回來了。
雖然沒人和她說,可夫君待她不親厚,下人看在眼裡,也不會與她多費口舌的。
想必又是與那次一樣,隻有她一人蒙在鼓裡吧。
她正想吹燈準備歇下時,外頭起了一陣喧雜腳步聲。
她探窗一瞧,竟是淩晏池回來了,他衣裳單薄,不勝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