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還是在意她的。
她翻開新紙,倒了盞冷茶快速研墨,提筆蘸墨便開始寫字。
夫君要她學寫字,她就要好好寫,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他嫌棄自己。
淩晏池走到東廂房窗外,便見一道人影伏在桌案上,在提筆寫字。
他顯然震驚,她竟然這麼快醒了。
“你受了風寒,醒了便好好躺着,今日歇息一日,不必寫字了。”
他就這樣走進來。
一襲白衣不染凡塵,昏漾燭光下,本就俊逸的面龐尤顯白冷昳麗,勾得姜芾滿眼都在他身上。
她杏眼清亮,眼中除了他再容不下一切,“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話語嬌憨響亮,帶着一股笨拙的倔強。
淩晏池笑了,第一次對她笑。
妻子抱樸含真,單純良善,他忽然就覺得她從大字不識到如今會寫很多字,已經異常刻苦了。
倒也不必待她這般嚴苛的。
“你可好些了?”他朝她走過去。
姜芾醉在他那個笑中,癡癡道:“夫君,我好多了,我不能平白浪費時光,我再寫一張。”
她說着,肚子不争氣地“咕噜”叫出了聲。
宴席上幾乎什麼都沒吃,又在水裡折騰許久,方才渾身難受不覺着餓,眼下倒是真餓了。
她捂着肚子,希望淩晏池沒聽到。
“可是餓了?讓廚房做些點心來?”
一聽點心,姜芾更把持不住了,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重重點頭。
“你光顧着飲酒,宴席上沒吃東西嗎?”
姜芾聽到前半句,那股委屈之感重上心頭,可與他突如其來的關懷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不能再提那件事,再一次惹得他不快。
她嘟囔道:“夫君,我不會吃蟹,怎麼也打不開,後面上的醬豬肘我想吃,可我看别的娘子都不吃這個,我怕會出醜,我也沒吃,我就隻吃了三顆櫻桃蘸酥酪。”
她說着,還伸出三根手指比劃。
淩晏池一時不知她說的醬豬肘是什麼,後面才猜到,她說的應是那道纏花雲夢肉。
她在鄉下定是沒聽過,才看品相渾說菜名。
他告訴她這道菜肴的名字,又讓廚房做了這道菜來,外加一碟單籠金乳酥,一碟玉露團,一碗長生粥。
“蟹肉寒涼,你風寒未愈,等你好了我再教你吃蟹。”
說起來,倒是他的疏忽,他應當一早便教她宴席上的禮儀。
姜芾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拿着筷子頻頻望他。
淩晏池颔首:“吃吧。”
雖得他允許,姜芾仍舊不敢放開手腳大喇喇地吃,粥一勺一勺舀,菜一口一口吃,嚼得腮幫子疼才咽下去。
“你的規矩學得不錯。”淩晏池就愛看到這樣一個循規蹈矩的妻子,姜芾按照他的規矩來,他便能給予一兩句誇贊。
姜芾吃得慢,不僅僅因為他在身邊看着她。
她希望她吃得慢些,時間便能永遠停留在今晚。
今夜,她欣喜若狂。
她堅信,喜歡他是值得的。
她不後悔,不後悔來長安,不後悔嫁給他。
旁人看不起她,隻要他心裡有她便夠了。
她出言試探:“今夜風大,我去關了門窗,夫君再坐一會兒吧,我寫完還想請夫君指點一二。”
她希望他今晚能留下來,與她做真正的夫妻。
“你先吃着吧,喚下人進來關便行。”淩晏池斂衽,果斷起了身,“不早了,明日再寫吧,寫完後明日拿來我書房,我給你看。”
他毅然出了門,隻剩月白的袍角在寒風中飛浮。
姜芾放下筷,目視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匿在黑暗中。她隻覺那陣寒風擠過門縫,赤裸裸吹打在她身上。
他還是走了,不願跟她共處一室過久。
他的心中,還是有更重要的人。
是以他娶了她,隻能這般相敬如賓,永遠不會鸾鳳和鳴。
可她反複默念他離開時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她可以去他的書房了。
這是她唯一一絲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