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昨天爆炸中的重傷病人?”
“我騙你幹嘛?送來的時候我看見他身體斷成碎塊了!”
“憑我十幾年從醫的經驗、哦不,是作為人類的經驗,斷成碎塊的身體不可能一夜之間長好,你一定是看錯了。”
“有點奇怪,也許是吧……”
進去的時候,我看見兩位醫生正低聲交談着從病床室出來,他們推着的醫療推車上堆滿了染血的繃帶,濃重的碘酒味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
我趕緊上前攔住他們:"打擾了,請問昨天因爆炸事故送來的曼登·提姆,是在這個病房嗎?他現在情況如何?"
“是的,他的傷勢主要是面部和耳部被爆炸飛濺的玻璃碎片嚴重割傷,左手腕骨骨折,外加兩根肋骨骨折。”年長些的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稍緩,“不過内髒器官沒有受損的迹象,在那種程度的爆炸中……确實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輕輕推開病房門,隻見曼登提姆半靠病床的枕頭上,整張臉幾乎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明亮的眼睛和幹裂的嘴唇,一直戴着的牛仔帽和其他行李一道放在床頭櫃上。
他的左手用夾闆固定,胸前緊緊綁着繃帶,盡管如此,他的右手仍艱難地在寫着什麼。
聽見門響的瞬間,他整個人像拉滿的弓弦,猛地擡起頭。
我清楚地看見他露在外面的瞳孔驟然收縮——先是條件反射般的警惕,繼而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慌亂。
“曼登,你的傷怎麼樣了?”我快步上前,湊近仔細觀察他頭部的情況。
劣質的酒精味沖入鼻腔,新換的紗布一層一層包得十分粗糙,有幾處甚至被滲出的血染成了鏽褐色,看來先得把他送進市裡的醫院才行。
“……蕾拉?”曼登的聲音輕飄飄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像是完全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是我,我今天工作路過這裡,才知道你受傷退賽了。”我剝開一瓣橘子,遞到他幹裂的嘴邊,低聲問道,“你是被那個奧耶哥摩巴攻擊的對嗎?他也是替身使者?”
曼登順從地低頭叼走橘子:“唔……按傑洛的說法,攻擊我們的那個家夥,是刺殺過他國家國王的慣犯,僥幸在‘惡魔掌心’獲得了替身,昨天喬尼和傑洛已經把他打得屁滾尿流了。”
“你是說他和傑洛來自一個國家,難道他也是為了懸賞令來的?”
“對,他們都是那不勒斯王國人,還互相認識,在爆炸前一刻,我還聽到他稱傑洛為國王的法務官。”
我沒想到,又出現了一個為了懸賞令而來的選手,想必從開賽前,就不止祊玢一家是為了傑洛而來的。
可是,我記得選手表上祊玢一家是美國人。
假如傑洛作為那不勒斯國王的近臣,被懸賞暗殺,那作為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祊玢一家又是怎麼知道這種政治内幕消息的?
奧耶哥摩巴途中收買他們?可是怎麼會這麼巧,在踏上美洲大陸的短時間内,他就找到具有替身能力且邪惡的同類呢?
還是說有人事先就知道了懸賞令,提前在美國境内招募了祊玢一家呢?
我陷入了沉思,突然聽見曼登輕輕地問我:“蕾拉你願意……去我的家鄉嗎?”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等傷好了……當然,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等比賽結束後,我會去的。”我爽快地答應了,我決定到時候,帶沉浸在悲痛中的父母,到全國各地旅遊散散心,不過在此之前,得先解決掉聖人遺體帶來的麻煩。
“真的嗎?你同意了?”曼登的聲音突然提高,像是完全沒有意料到我的回答,那布滿細碎傷痕的右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我吃痛。他随即意識到失态,手指稍稍松開了些,卻仍固執地勾着我的手指。
我從未見過他這般的模樣,露在紗布外的瞳孔因為激動微微震顫,連帶着纏滿繃帶的胸口都在急促起伏。
“我隻是沒想到,現在的我,還能夠……”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我懂了,這一定是曼登被炸傷後,精神受到了創傷導緻的自暴自棄,就像當年喬尼在癱瘓後,也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了殘疾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