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身體的淩亂,我的第一反應是撿起地上染血的絲綢充當繩結,翻身撲到他的身上準備勒死瓦倫泰,防止他再次複活。
然而還沒等我套上他的脖子,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博古架下的屍體突然消失,很快又出現在原地,隻是這具屍體腦袋上觸目驚心的彈孔也随之消失了。
瓦倫泰的身體又恢複了原樣!
……不對、這完全不是剛才的瓦倫泰。
我死死盯着這具身體,如果把昨天死去的法尼·瓦倫泰記作一号,早上活着的瓦倫泰看作二号,那麼現在這個則給我一種不同于兩者的錯覺。
我說不清這種違和感是從哪兒來的,但它就像貨架上陳列的布娃娃一樣,無論它生産擺放了多少個,即便出自同一模具,用着相同的布料被批量生産,小孩子們總能一眼看出它們細微的區别:或許是針腳的走向,又或許是嘴角弧度的偏差。
我仔細觀察手下瓦倫泰的身體,他的胸膛歪歪扭扭地刻印着“con sidērae”幾個字,每個字母邊緣都帶着凹凸不平的觸感,像是燒留下的疤痕。
又是拉丁字母!我突然回想起在惡魔掌心聽到的呓語,那個聲音說的也是拉丁語。
我聽說過,偶爾會有聖痕出現在聖人最忠誠的信徒身體上,那是對信徒崇高靈魂的嘉獎,然而這文字與聖痕似乎有着什麼本質的差别,最起碼,聖痕絕對不會出現在瓦倫泰這種人身上!
手掌下的皮膚猛地浮現出一顆心髒的形狀,幾乎可以窺見内部脆弱的組織,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薄薄的皮膚下跳出來。
在這顆心的位置突然出現了奇怪的幻象,我看見一匹野狼在皚皚雪原上奔跑,我看見一座山村裡飄起的炊煙,我看見起伏的山川和澄澈的清泉,這些片段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過,最後定格在一個令人窒息的場景——
傑洛的金發被人當成繩子将他整個身體懸挂在岩壁上,不省人事。不遠處喬尼正蜷縮在沙土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左手處似乎有什麼在蠕動,他似有所感地仰起臉,下一秒數條魚鈎射向他的心髒。
“不要——”
強烈的光猛地從心髒迸發,刺地我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畫面中的所有事物,都随着心髒輪廓的減淡逐漸消散了。
等等,拜托不要消失,不要消失,讓我再看清楚一點,喬尼、傑洛他們在哪裡,到底怎麼樣了,不要讓我再失去他們了!
我迫切地渴望着,向那顆心髒貼得更近些,努力使自己看清畫面裡的内容,然而什麼都沒有。
“你在……為我流淚?”
瓦倫泰帶着疑遲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該死,偏偏是在這時候他複活了,我又錯過了殺死他的絕佳機會。
絕望的暗流又一次席卷了我的心。為什麼?上帝就這樣偏愛他嗎?
他撐起上身,半眯着眼看着我,臉上帶着一點溫柔的、驚奇的惆怅:“當年父親戰死後,他拼死保護的手帕被送回家鄉的時候,我的母親也像你這樣淚流滿面,隻可惜父親他不像我這麼幸運,能從死亡的懷抱中睜開眼睛看見這一幕……”
我并沒有思考他這份古怪的怅惘從何而來,而是陷入剛剛看見的那種令人焦慮不堪的情形當中,我确定那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提示,顯然它們的共通點隻有一個,那就是聖人遺體所在的方位!
眼下我必須得到瓦倫泰身上的這顆心,才能更清楚地看見其他部位到底散落在哪裡。但棘手的是,如果這顆聖人心髒所展示的奇迹,隻能在他體内起作用的話,那就意味着我絕不能貿然将它取出。
正當我想着,一條濡濕的舌頭突然舔上了我的臉頰,以極慢的速度吮吸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