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昭去揭封印的過程中,裴淵的視線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内心深處竟隐隐生出了些許惋惜之情——如此有氣節的公主,不該死的那麼快——雖然是他親手将她送上了黃泉路。
但即便他想讓她死,卻還是在她平安無事揭下封印的那一刻暗松了口氣。
玉昭生龍活虎地拿着封印轉身,下一瞬,她背後的那兩扇朱紅色大門竟自行朝内打開了,悄無聲息,寂靜詭異。
更詭異的是,門内湧動着滾滾黑霧,其間伫立着一位白衣女子,背對着衆人而站,身形高挑纖細,長發濃黑如瀑。
有那麼一個瞬間,裴淵甚至懷疑這霧中伫立着一道落地鏡,将玉昭的背影分毫不差地照應了出來。
但事實上,并非分毫不差,玉昭穿的是紅衣,隻是兩人的身形實在是極其酷似。
在這濃黑的底色中,她們一紅一白的身影反差巨大,也極其詭谲刺目,如同門楣上挂着的那兩盞紅白燈籠,如同玉昭手裡握着的那兩道紅白封印,如同正反兩級,一悲一喜。
電光石火之間,伫立在門内黑霧中的那位白衣女子竟驟然幻化了身形,細白的脖子猛然延長變粗,和腦袋一起一分為二,一短一長,長的那一條變成了蛇身蛇頭,短的則變成了烏龜的腦袋和脖子。
她纖細的身體也在同一瞬間變成了渾厚龐大的龜身,從堅實的甲殼之下,還多延伸出了一條粗大修長的蛇尾。
蛇尾上布滿了層層疊疊的堅實鱗片,頃刻間用力甩起朝着玉昭的後背砸下,還掀起了一股疾風,萦繞在其身側的黑霧越發激烈地翻騰滾動了起來,甚至溢出了大門。
玉昭對危險的感知力極強,不假思索地就朝着正前方飛撲了出去,一支利箭擦着她的頭頂射向了她的身後。
玉昭摔下了台階,摔得頭暈腦脹七葷八素,但根本沒有那個時間去緩解疼痛,直接手腳并用地朝前面爬了起來,爬得比蜥蜴還快。
“公主!”紅纓立即扔下了林子衿,風馳電掣地朝着玉昭沖了過去,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玉昭的雙腿發軟,踉跄了好幾下才站穩了身形,第一時間回頭看向了塔門。
但她卻沒看到怪物也沒看到人,隻看到了滾滾黑霧,霧中燃燒着一點橘色的火光,大概是裴淵剛剛放出的那支箭。
火光卻又忽然熄滅了,變成了一點寒星,下一瞬,一支夾裹着巨大殺意的鋒利箭矢就從霧中飛射了、出來,直沖裴淵的眉心而去。
裴淵反應極快,立即揮弓抵擋,但即便如此,卻也是隻将那支箭擊歪了一點,驚險地擦着他的鬓角飛了出去,甚至擊斷了他幾縷鬓發。
玉昭聽到了兩聲響,第一聲是長弓和長箭交擊發出的铿锵聲,第二聲是鐵弓崩裂的斷響聲。
裴淵手中那張沉甸甸的鐵弓,竟然一瞬間斷裂成了兩截,隻因擊打了一支飛箭。
可想而知方才那支箭的威力有多猛。
玉昭、紅纓和林子衿皆是目瞪口呆,尤其是紅纓,她之前曾跟裴淵交過手,裴淵隻是輕輕一揮就擊落了她手中的長劍,可見他内功深厚武力不凡,但那支箭卻輕而易舉地擊斷了他的弓……門内的怪物到底是何方神聖?
裴淵面無表情地扔掉了斷弓,緩擡起了左手,握住了懸挂在腰側的刀鞘,慢慢彈動拇指,一寸寸将鋒利的長刀頂出了劍鞘。
他陰沉的目光也始終釘在門内的那團黑霧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散發着凜冽而強悍的肅殺之氣。
玉昭微有些心驚:這就是大巾國最高等級武将的氣場與威嚴嗎?确實有點兒霸氣,牛逼。
随即,玉昭又将自己的目光轉向了後方的怪物群,方才那支箭不僅威力無窮,更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接連射斷了七八根懸挂在怪物百會穴上的銀絲,無差别攻擊藏書塔周圍的所有物種。
一想到這支箭的由來,玉昭立即又看向了裴淵,眉頭微蹙,目露疑惑:雖然她剛才沒看到塔門内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卻能感知到危險,裴淵若不放出那支箭,她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可是,他到底為何要救她?他不是一直想讓她死麼?
裴淵根本不在意玉昭的目光,轉頭看向了林子衿,冷聲發問:“剛才那是何物?”他漆黑冰冷的雙眼中還蘊藏着不言而喻的威脅,仿佛再說:你這次最好不要再告訴我你不知道。
林子衿背後一涼,趕忙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是玄武獸!是玄武!鎮北水獸!”
玉昭驚愕:“還真有玄武這種東西?”
林子衿:“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不要小瞧天地造化!”雖然他也從沒見過玄武獸,但卻在青雲宗藏書閣的古老卷宗上閱讀到過。
玉昭啞口無言,再度看向了墨浪滾滾的塔門:“它現在既不現身,也不出來,一直躲在黑霧裡是什麼意思?”
林子衿沉思片刻,道:“應當是在鎮守什麼東西。”
玉昭心領神會,立即擡起了雙手:“你的意思是說,這兩道封印,是為了封印玄武獸和它鎮守的那個東西?”
林子衿分析道:“它沒有主動跑出來攻擊咱們,說明它的威脅不大,所以封它可能是其次,主要是為了封它鎮守着的那個東西。”
紅纓思索片刻,接道:“那東西竟如此重要,看來在不夜城中作祟的兇手定也是為了奪取此物而來。”
林子衿轉頭就看向了紅纓,滿面欣賞與贊揚:“女俠當真是聰慧,令我等愚鈍之人醍醐灌頂!”
紅纓卻臉色一沉,厲聲道:“狗賊,少在這裡阿谀奉承!”
林子衿一愣,急切道:“我沒阿谀奉承!”
紅纓的臉色卻更沉了:“那就是在陰陽怪氣地奚落我!”
林子衿:“我真沒,我、”
“都閉嘴!”玉昭和裴淵異口同聲地喝道。
紅纓狠狠地瞪了林子衿一眼,又冷哼了一聲,甩頭将臉扭到了另外一邊去。
林子衿一臉委屈,感覺都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