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内陷入片刻沉寂。
司錦呼吸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沈叙栀面不改色地重複:“你與蕭崇雲的婚事,是他向皇上求來的。”
司錦臉色驟變,湧上不敢置信的慌亂:“怎、怎麼可能,他為何要求皇上賜婚?”
這和她之前聽到司映冬說的完全不一樣。
沈叙栀卻是想也不想就道:“因為他迷戀你啊!”
司錦驚恐地瞪大眼:“你别胡說呀!”
她小臉都吓白了,像是聽了什麼鬼故事。
在司錦看來,得蕭嵘這種人的迷戀,可不就是鬼故事嗎。
司錦聲顫:“此事你是從何得知的?”
“聽太子殿下同我兄長說道的。”
司錦:“……你大哥還是二哥?”
“二哥。”
哦,那沒事了。
司錦毫不遮掩地重重松了口氣。
沈叙栀的二哥沈遲是出了名的吊兒郎當,他身為沈家二公子,成日賞花逗鳥不務正業,如今還未能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也不知他是否就打算待在沈府安逸逍遙一輩子。
總歸,他嘴裡沒多少正經事,傳聞便是傳聞,此話沒有任何可信度。
沈叙栀見狀,連忙道:“你别不信啊,我覺得不無可能呀。”
“何來可能,我起初都懷疑是聖上……”
司錦及時止住了險些又要脫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
她略過那一句,接着道:“方才我也同你說了,是因蕭家有人在朝中犯了事,蕭家和司家不得已才促成了這樁婚事。”
況且,在婚事之初,蕭嵘應該是十分苦惱的。
他當時就未表态,甚有傳聞他欲抗旨不遵。
如若這樁婚事真是他苦苦求來的,他怎也該是當即就謝恩領旨,事後更不必再費心思與她商談如何應付此事。
沈叙栀淡淡地道:“那你說,為何蕭家聯姻之人是蕭崇雲而不是别人?”
司錦:“……我怎麼知道。”
她此前就隻想到了蕭嵘為此犧牲很大,更多思緒都在自己犧牲更大上,并未細想過其中緣由。
沈叙栀抿了抿唇,再次道:“好吧,我二哥本是不許我在你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的,但你不信,我也隻能實話實說了。”
司錦心下隐隐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這事不是太子殿下親口告訴我二哥的,是我二哥偷聽到的,太子殿下與我二哥說話或許是糊弄,可我二哥偷聽來的,那可就是實打實的真話了。”
司錦臉色更蒼白了。
她瞳孔縮了縮,唇邊喃喃:“怎麼會……這不可能呀……”
原本的苦惱突然就被另一件事情所覆蓋,攪在司錦心頭一團亂麻。
沈叙栀道:“蕭崇雲打小就愛盯着你看,陰測測的,明顯一肚子心事,結合此事,說不定他那時就已經被你迷倒了。”
什麼迷倒了!
這種詞聽起來就讓人渾身要起雞皮疙瘩。
司錦慌聲反駁:“你都知道是陰測測的目光,誰被迷倒了會用這種目光看心儀的女子。”
沈叙栀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可如果是蕭嵘,又好像還是很合理。
沈叙栀見蕭嵘的次數不多,唯有幾次她瞧見的都是她所說的這副模樣。
蕭嵘這人本就難以捉摸,少時一副寡言少語的陰郁模樣,如今更是冷情淡漠好似隻醉心于朝政。
不管是迷戀的目光還是陰沉的目光,他若是不喜歡司錦,又怎會把目光落在與他毫無關系的小姑娘身上。
而其中更多細微之事,也僅有身處其中的司錦自己才知曉了。
可司錦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就知她的心思壓根就沒往那處想過。
沈叙栀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司錦卻連連搖頭:“你快别說了,我有些毛骨悚然了。”
沈叙栀果真不再說了。
司錦又急了:“叙栀,這事不是真的吧,我怎麼想也還是覺得不可能呀。”
說笑歸說笑,實則沈叙栀也無法完全斷定此事的虛實。
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後,才終是開口道:“若是不放心,便去試探一番吧。”
“如何試?”
這事沈叙栀倒是有法子。
“你重新将和離計劃書拿給蕭崇雲看,再同他道一次和離之事,若這樁婚事真是他苦苦求來的,他定是舍不得結束,上次你不就被他回絕了,這回你且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若他再次拒絕,定能看出端倪。”
司錦聽得心頭咯噔一下,眸光顫動着,好半晌才緊張道:“這……能有用嗎……”
*
司錦回府的時辰比預計的早了不少,還不到酉時。
實在是沈叙栀突然道來的傳聞太令人震驚了,不亞于她當初得知皇上賜婚的旨意時。
她們談論過此事之後,司錦的心思就已是散亂開來,沈叙栀便讓她早些回去了。
司映冬自是不比沈叙栀在司錦心中的地位。
那日司映冬說的若是這件事,司錦定是不會相信半點的。
可眼下的情形卻叫司錦甯願隻有司映冬說的是真事,沈叙栀所言最好隻為道聽途說的誤會。
蕭嵘不在松瀾院,院裡下人禀報他去了書房。
司錦喚住了欲要前去通報的侍從,暫且沒讓人告知蕭嵘她已經回來了。
書房内。
蕭嵘收回落在書頁上的手指,當即就要起身。
“大人,夫人讓院裡的下人先不要告知您,想來應是打算主動前來書房見您。”
蕭嵘動作一頓,眸底閃過一抹沉色。
她會來嗎?
旁人覺得她會來,是因他們在人前是一對恩愛非常的夫妻,可實際上她隻會想借此拖延些時間,最好完全不必多演一出戲。
她不像他一樣,總想見着她。
“夫人還命膳房備了冰鎮酸梅湯,說是待會要帶來給大人您嘗嘗。”
蕭嵘聞言身姿一頓,過了會又坐回了座椅上:“嗯,退下吧。”
被随手丢到一旁的書冊又被重新撿回了手上。
書冊翻頁的聲響不規律地回響在書房内。
蕭嵘臉上明顯可見的焦躁。
書冊還是被他扔開了。
他轉而執筆,欲在紙上寫些什麼。
筆尖落下,生硬古怪的字和前一段蒼勁有力的漂亮字體形成鮮明的對比。
宣紙被揉成團,握筆的手壓着不正常的力道,令指尖逐漸失血泛白。
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不過片刻時間。
蕭嵘耳尖微動,忽聞屋外聲響。
“夫君,我能進來嗎?”
蕭嵘赫然擡眸,手中動作停下,緩過一瞬呼吸後,他才出聲:“進來。”
司錦聞聲,從春杏手中接過托盤,推開書房的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書房内墨香萦繞,竹簾映下光影,灑在錯落的博古架上。
司錦入屋便擡眸直直看去,一眼對上蕭嵘沉淡的目光。
……沒什麼特别的啊。
司錦微怔着神情,邁進的步子變得遲疑。
身後傳來門外下人欲要關門的聲響。
蕭嵘開口:“不必,敞着吧。”
司錦眼睫一顫,瞪圓了眼。
她腳下步子加快,三兩步走到蕭嵘身旁,聲音壓低:“開着門不方便吧。”
且不說她來此另有目的,開着門屋外數雙眼睛數雙耳朵叫她根本無法談及正事。
就算她沒什麼要緊事,這般敞着門,不也等同于要讓她從頭演到尾,一刻放松不得。
蕭嵘淡聲道:“通風,透氣,屋裡有些悶。”
他起身接過司錦手中的托盤:“為我準備的?”
司錦:“……嗯。”
她扯了扯嘴角,背對着書房房門的方向,不知外面是否有下人在往屋内偷瞟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