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錦知曉,自她撞破這樁婚事的真相那日起,府邸内的下人皆是察覺了異樣,而她不再似以往那般繼續配合蕭嵘扮演恩愛夫妻,在外看來,便是鬧了矛盾。
司錦斂着眉目,唇邊卻隻能道:“沒有的事,是翠枝誇大其詞了。”
程宜輕哼一聲:“為娘還不至于連這點事都看不出來,上月歸甯你就提了一嘴,莫不是從那時起就已有矛盾了?”
司錦懊惱,那時自己不過是為了鋪墊一下,壓根就還被蒙在鼓裡。
一想到自己還心驚膽戰地試探着同父母說那樣的話,就覺得自己好傻。
可眼下司錦也隻能先含糊搪塞:“就隻是一點小矛盾而已,沒什麼可說的。”
程宜沒做多想,隻是道:“夫妻間生出矛盾自是尋常,若是不知如何調解,娘親也可教你一二。”
司錦聞言不由擡眸看了程宜一眼,但很快又撇着嘴再次低下頭去,悶悶地回絕:“不必了娘親,我自己心裡有數的。”
莫說此事根本就與夫妻矛盾無關。
就算真是夫妻矛盾,她娘能教她什麼。
平時一瞧着她爹的一副好皮囊,一肚子氣瞬間就散了。
倘若是要教她這個,她才不要學呢。
*
宴席無趣,司錦本也心不在焉,待的時間長了,便越發令她感到難熬。
程宜不知何時又與身旁的長輩聊得起勁了,身後司映冬的聲音一會高一會低,聽得她更是心煩。
司錦百無聊賴地伸手戳了戳盤中的甜糕。
這本是她以往頗為喜歡的糕點,此時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司錦微不可聞地輕歎一聲,視線随意一掃,蓦地就對上了不遠處對坐看來的目光。
司錦:“!!”
她蹙着眉頭慌亂垂眼。
蕭嵘怎又在往這頭看!
司錦偷摸擡起眼皮瞥了一眼,隻一瞬對視,她又低了頭。
周圍那麼多人來往,他怎好意思這般直勾勾地盯着。
司錦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什麼,又趕緊擡手抹了一把唇角。
好在什麼都沒有,她也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沒吃那塊甜糕。
若是毫無察覺時,司錦壓根就不會往那頭想。
可眼下她明明沒再讓視線移向對坐的方向,卻仍是覺得蕭嵘好像還在盯着她。
又一瞬擡眼,便當真印證了她的猜測。
她垂眸時不禁想起沈叙栀此前所說的話,難不成他以往就是這樣旁若無人嗎。
司錦有些受不了了,有種人前人後都被不可名狀之物緊緊纏住了一般。
她偏頭向程宜随便找了個借口離席,而後便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離了席間,司錦才覺得呼吸終是順暢了些許。
她并未四下亂走,自是朝着自家院落的方向走了去。
熟悉的小道令司錦心緒平靜了不少。
她逐漸放緩速度,信步繼續往前。
繞過窄道旁的灌木叢時。
突有一道呵斥聲:“混賬!誰準許你自作主張的!”
司錦心下一驚,霎時頓住腳。
她聽出這是她爹的聲音。
司承遠顯然氣得不輕,破口大罵後,連急促的呼吸聲都能隐約聽見。
司錦從未見過她爹發這麼大的火,當即就不敢亂動了。
下一瞬,另一道聲音傳來,竟是司銘。
“孩兒去意已決,還望爹成全孩兒。”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擺平此事花費了多大心力,事情好不容易辦成,隻等文書下批你就不用調離京城了,你竟還背着我自請調離,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司錦瞳孔緊縮,連呼吸都頓住了。
相較她的震驚,司承遠的憤怒,司銘卻是格外的冷靜。
“孩兒自幼便聽從爹娘的教誨,做爹娘心中溫和乖順的好兒子,我知爹娘對我有許多的期盼,可你們從未過問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司承遠怒不可遏,“你當我是獨裁專制的父親才與你發這麼大的火嗎,你在京城待得好好的,熬過此番變故,往後前途一片光明,你爹我就是吃了資質平庸的虧,如今才混成這副模樣,在司家時常擡不起頭來,你若要去西丘待上數年,待你回來,京城哪還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天地偌大,何處不是立足之地,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拘在家族的屋檐下,與同有血脈卻又不甚相熟的家族中人争奪名利和權勢,西丘沒什麼不好的,戰事之後,西丘也正是能令我施展拳腳之地,倘若我并非能夠勝任此事之人,我的自請也不會得到應允,如今調職已定,于我而言就已是莫大的肯定了。”
兄長竟是自請調職前往西丘。
司錦心頭怦怦亂跳,父親和兄長的話語沖擊在心頭,擾得她心緒一團亂麻。
她身姿不穩地晃動一瞬,衣袖忽的掃過身旁灌木叢,發出一聲輕響。
司承遠當即警惕:“誰?誰在那!”
司錦頭皮一麻,逐漸從灌木叢後現了身,怯生生地道:“爹,阿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