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此已是做足了準備。
若非那日聽見了蕭嵘與下屬的談話,她或許還無法如此堅定逃離一事。
她已是清楚意識到,若不離開京城離開蕭嵘,她或許永遠都無法擺脫掉他。
蕭嵘既是已經知曉她有逃跑的打算,她暗中的準備也不必再畏手畏腳。
她的一舉一動逃不過他的眼睛,怎麼掩藏都會被他發現,她隻要繼續做一隻毫不自知危險靠近,仍在努力掙紮的囚鳥,便不會叫蕭嵘生出别的警惕。
離了那張錯誤的輿圖,蕭嵘還會知曉她去往了何處嗎?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驚得司錦呼吸一窒,猛然轉過頭去。
“睡不着?”
蕭嵘從暗處走來,身形顯露在月光下已然清晰,但還是令司錦吓了一大跳,即使看清了他的面容,也有一瞬半夜見鬼的驚慌失措。
不過她這回沒有驚叫出聲,很快壓下了喉間躁動,重重呼出一口氣來。
蕭嵘今日一整日都在忙着與太子議事,直至傍晚時分才回來。
或許是因離别将近,司錦心情有些複雜,也想避免面對蕭嵘叫他察覺端倪。
她索性找了個借口,稱今日接連的祈福儀式令她疲乏,便早早上榻入睡了。
司錦沒想到自己會在那麼早的時辰真的睡着,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夜半醒來,像是已經睡足了覺,怎也無法再入睡了。
司錦低聲開口:“休息了一會,眼下便不困了。”
蕭嵘緩步靠近,與上次在門前撞見他時不同,這回倒是沒什麼壓迫感,也是他近來一直展現的溫和模樣。
“那明日待你睡足覺再回府也可,不趕時間。”
司錦下意識就答:“不,不必,我會早些起身的。”
“急着回去,可是有事?”
司錦恍然回神,聽着這話,不免覺得蕭嵘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正試探她。
“沒有,我隻是覺得正該那時回府,沒必要耽擱罷了。”
司錦說完,餘光注意着蕭嵘的反應。
他沉默着,緩動身姿少見的背對了司錦,不僅沒把視線再黏在她臉上,也叫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就在司錦以為他不打算再說話,也躊躇着想要轉身離開時。
蕭嵘忽的開口:“你怎麼不問我此時為何不在屋中?”
司錦一驚,腦海裡下意識就替蕭嵘先一步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莫不是正打算趁夜潛入她屋中。
他本就做過這樣惡劣的事,司錦也在撞破之後防備過好些時日。
隻是後來他好似收斂,也不再得機會做這種事,便叫司錦又逐漸放松了警惕。
此番前來甯安寺,他們住下的地方雖是有兩間房,但相隔很近,也無門鎖。
昨日是真的無事發生,還是她并未察覺。
而今日,又叫她正巧撞見了。
司錦心下正胡亂猜測着,便聞蕭嵘淡淡地道:“因為我做了一個夢,被驚醒後就起身出來了。”
司錦一愣,沒料想蕭嵘所言和自己的猜想毫無關聯。
他也會有被驚吓之時?
司錦怔神時,蕭嵘已轉回身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臉色不太好看,好似是因他正提及的夢,又将他的情緒攏進了低郁的沉暗中。
司錦張了張嘴,直覺告訴她不要發問,可嗓音卻不自覺蹿到了唇邊:“你夢到了什麼?”
“夢到你不見了。”蕭嵘聲色冷冽地陳述自己的夢境。
他又向前邁進一步,緩緩伸出手來,指尖隔着一絲距離,虛無地從她臉龐發絲向下撫動。
明明沒有被觸碰到,卻令人感到汗毛豎立。
“我四處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你。”蕭嵘俯身,逐漸離她越來越近。
他嘴裡說着令他傷心抗拒之事,但近處流動的氣息卻好似透着血液沸騰般的興奮。
司錦渾身僵硬,後悔發問,想拔腿就跑,可腳下像是被竄來的寒意凍住了似的,全然無法動彈。
蕭嵘唇邊低低地笑了一聲:“還好隻是夢,我當然不會找不到你。”
“無論你在什麼地方,我都會找到你。”
蕭嵘的聲音近在耳旁,卻低沉得像是從幽暗的深谷中傳來一般,好似遙遠,卻已悄無聲息地纏住了她的全身,隻待某一瞬間,驟然收緊,将她禁锢令她窒息,全無掙脫的可能。
莫大的恐懼混着漫無邊際的夜色向司錦席卷而來。
她心髒狂跳,甚至無法掩蓋面上的驚恐之色。
但蕭嵘又在此時後退了半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似要給她喘息的機會。
他語氣變得溫和,說出的話語卻令人毛骨悚然:“你不會消失不見的,對嗎?”
司錦已然無法思考,蕭嵘是真的做了這樣的夢,還是在借此恐吓她警醒她,她隻能生硬地扯動唇角,幾乎微不可聞地回答:“……對。”
“行程提前了,我明日送你回府後就要動身南下了。”
蕭嵘緩聲道:“等我回來就告訴我你的答案,我們之前說好的。”
司錦張了張嘴,卻發現喉間難以出聲。
好半晌後,才有微顫的聲音傳出:“好,我會給你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