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鋼廠家屬院裡,正忙着洗洗涮涮的婦人就聽見一陣陣車鈴響起。
伸頭朝外看去,十幾号穿戴整齊的年輕人,騎着嶄新的二八大杠,齊刷刷朝着一個方向而去,隐約還能看到領頭那輛車頭系着的大紅綢花。
“這是誰家接親?”
“你不知道?老廠長家嫁孫女。”
“走走走,去沾點喜氣。”
金澤榮一路響鈴,喜氣洋洋地領着接親隊伍來到唐家。
自行車一字排開,親戚同學擁簇金澤榮上前,嬉笑大鬧。
“新郎來喽,快開門——”
“别鬧。”金澤榮眉開眼笑地拍同學一下,抱着手捧花,緊張地站在唐家緊閉的院門前,緩緩吐出一口氣,才笑着說:“明月,我來娶你了。”
同屋外歡天喜地的氣氛相比,屋内,唐家人一個個都沉着臉。
“接親的人已經到門口,都趕緊說說,現在怎麼辦吧!”
唐外婆有氣無力地靠在木頭椅上,掃了一圈兒孫。
老三唐志凡翹着二郎腿,不停抖腳,“我一當舅舅的,外甥女受欺負,我能幫忙打上門去,嫁不嫁人不歸我管,得看她爸媽。”
說完腰間軟肉就被媳婦掐住,她說:“這不是聯系不上大姐,大姐夫,你知道大姐去哪兒了嗎?”
她身後,唐志斌悄悄縮起腦袋。
明峰搖搖頭,一問三不知,看得人來氣。
門外接親人的呼喚一聲大過一聲。
“不能一直這麼拖延時間,外面人還等着呢,這架勢,招來的鄰居肯定也不少,總要對外有個說法。”
唐志平斟酌道,“不管怎麼說,先把金家小子給叫進來,散了看熱鬧的人。”
“你去說?”唐志凡問他。
“……明峰,你的意思呢?”
唐志凡直接翻個白眼,把唐志平給氣得不行。
小輩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刷刷看向角落椅子上被捆的男人,嘴巴裡塞着帽子,臉上紅一塊腫一塊的。
明月坐在旁邊,人被回來參加婚禮的唐淑美緊緊抱着,一旦想說話,就把嘴巴給捂起來,掙紮不得,心裡埋怨父親不頂事。
明月偷偷和個黑五類結婚,是誰也沒想到的!
漸漸的,屋内氣氛傳染到屋外。
一直敲門沒人開,連最興奮的金澤榮都意識到不對。
“大榮,新娘家怎麼回事。”同學面色嚴峻,挑眉看了看兩米高的院牆,“要不要我翻進去看看。”
“再等等。”
“行。”
“就這麼幹坐着?”屋内,方靜苗湊到唐志平旁邊,小聲問,“别忘了淑佳明年也要結婚,明月這事處理不好,肯定會影響淑佳未來婆家對咱們家的印象。”
明月嫁誰,她不管,但不能影響她女兒。
說是單獨和唐志平說的,可客廳正安靜,仔細一點都能聽清。
唐志平不悅,“淑佳還早,現在說這個做什麼,你不如多幫明月想想辦法。”
方靜苗瞪着男人,生氣了,“辦法?辦法多得是。”
“現在讓明月出去嫁人,金澤榮願意娶,把這黑五類交給他,還能得個功績,反正對金家來說,改個結婚證也就一句話的事。”
“不行!”明月一口咬在唐淑美的手上,用力掙脫開,“交給金澤榮,他會沒命的!”
“淑美!”方靜苗扯開明月,心疼地捧着大女兒被咬的手,大拇指下通紅一圈牙印,已經破皮,顯然咬的時候下了狠勁兒。
方靜苗邪火直冒,“沒命也是你害的,你瞞着大人偷領結婚證的時候,就該想到他下場不會好,金家是好糊弄的?”
“大舅媽,婚姻不是交易品,我難道就不能嫁給喜歡的人嗎?”明月理直氣壯。
“能!怎麼不能!”方靜苗怒目切齒,“你有喜歡的人怎麼不早說,從介紹開始,問過你沒?定親,是不是你自己點頭同意的,誰也沒硬逼着你嫁。”說完,特意看了眼元嘯。
對方愣愣地盯着明月,可惜明月正再幫他解繩子,沒注意到對方的神色。
方靜苗冷哼,借着上藥,将兩個女兒都拉回房間。
閑得摻和這破事!
明月也憋着火,說得她好像騎牛找馬,餘光再看到父親一言不發,再次認識到他的無用,就隻能靠自己。
她蹲在元嘯面前,無比認真,“你等我一會,我去把話和金澤榮說清楚。”
唐志凡最先意識到不對,“你要怎麼說?”
下一秒,就看到明月直愣愣地沖出去。
“快,攔住她!”
奈何喊得太晚,明月一溜煙跑到院門後,抽掉門栓,雙手一齊拉開院門。
金澤榮的身影随着門縫增大,越來越清晰。
“明月!”金澤榮瞬間恢複笑容,大步上前。
“快看!”湊熱鬧的踮腳伸頭,“新娘家開門了。”
米婆子擠到前面,掃一眼絲毫沒打扮的明月,故意喊給大家聽。
“明月,你今天結婚,咋沒穿紅褂子,是不是你外婆摳門沒給你換。”
“啥?這是新娘!”
明月迎着衆人打量的目光,身上壓力具增,幾度沒張開嘴。